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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ohhoo 2007-2-26 23:20

永远的印记

[color=Blue]               永远的印记

  ***********************************

  这篇故事,应该算是一篇生命史吧。我交过的朋友裡头,年纪最大的。

  现在107岁。

  ***********************************

  「第一章脸」

  老的那个姆姆俯在她脸上,仔细的比对她脸上用炭笔画的纹路,然后拿起了
排著密密麻麻充满细针的木板,她紧闭双眼,身体不断颤抖著,看著姆姆仔细的
将针尖朝下贴在她的脸颊附近,提起小木锤,「咚」的一声,将针尖刺进她的皮
肤中,她好痛!手不禁用力握拳,嘴角脸颊也都不自觉的大幅抽动,身体的颤抖
也更大了,嘴裡发出了低吟。姆姆皱著眉头说:「不要动。」然后用力把细针板
拔出。她的脸颊马上喷出鲜血…然后感觉到旁边的少女用竹片把她脸上流出的血
刮掉,这个动作虽然轻巧,但是却非常的疼痛。少女手上沾取大量的炭灰,用力
的涂抹,然后姆姆又俯身下来,接连的几个动作,带来了之后的疼痛,都没有特
别的感觉了。脸上除了热辣辣的麻木一片,什麼也都不剩。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她叫拉比西当,眼睛深邃有神,眉骨和颧骨很高,那是属於太鲁阁的脸孔。

  不高而略显瘦削的身子,总是很单薄。住在委里山上,那时是她大概20岁
左右的冬天,她不太记得自己的岁数,几年前日本人来山上,做了登记,看著她
瘦削矮小的身子和凹陷的脸颊,用很兇的语气说:「口累哇哪哪塞得思!」他说
她七岁。她跟他说我已经快要十五,可是他们没有听就直接登记,挥挥手把另一
个小孩抓上去,到底几岁?算久了她也都忘记了。

  本来文面的是住在隔壁的阿并姆姆,听说她的技术很好速度很快,没有那麼
痛,线条又清楚漂亮,(就算说不痛,还不是常常听到她们房子传来女生大声哭
叫什麼的,严重的还要把四肢绑起来呢。)但是前阵子好像被日本人抓走,她只
好到另一个比较远的地方找另一个文面师,她就快要结婚,所以一定要文面。

  日本人不让他们文面,说这样很丑,很像鬼。还说猎人头的习性很不好,要
改掉,又规定文了面就不能上学。所以她去上两年学校就不去了,母亲说:「鬼
日本人,懂得我们什麼呢?文面是一个人一生的骄傲。他们懂得我们什麼呢?」

  是的,她应该要感到很骄傲。

  夜裡很寒冷,她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空空的小屋中,什麼都没有,漆黑一片,
冷风呼呼的吹过,她觉得很害怕也睡不著,於是她闭上眼睛,黑暗的感觉变得更
加鲜明。听著自己的心跳声,她以为这样可以帮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她觉得口
很乾燥想喝水,身体又接触到寒冷的空气,眼睛连张开都觉得周围的皮肤疼痛的
在跳动,她慌张的感觉身体的反应,更试著跟自己对话,紓解自己的寂寞。我没
有哭,一直忍耐到现在,姆姆说我很勇敢,拉比心裡觉得骄傲也兴奋了起来,不
知道脸到底文成什麼样子,漂不漂亮。然后她听到脚步声。

  原来是母亲带著食物和保暖的被子到小房间来找她。她在家裡排行第五,上
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底下还有一个弟弟,她的父亲在她小的时候曾数度与
日本人争斗而战死。对父亲的印象总不那麼鲜明,但是母亲非常疼爱她。母亲总
是牵著她的手说:「我瞒著妳爸爸藏了一点酒,加上姆姆留给我的锅,一定要让
我的拉比文面,妳就会是委里最美丽的姑娘了。」

  她回过意识,看著母亲脸上忧愁的神情。「拉比,我的拉比。痛不痛?」她
正要开口,发现脸庞僵硬肿胀得根本无法动弹,一动就又要出血。她赶快摇摇头,
急忙要坐起来。

  母亲赶紧扶住她,说:「妳看,我带了一些米汤来给妳吃。」眼睛已经盛著
满满的泪水:「我的拉比,妳真的好勇敢。妳知道吗?妳知道吗?而且妳的脸好
美,比我的还要美。很快妳就可以出来,就可以嫁人了。」她很想对母亲展开笑
容,但是她只是将头倚在母亲肩膀上撒娇。

  她虽然很飢饿,但是嘴巴却张不开,母亲一口一口缓缓的餵著她喝米汤,并
用袖子轻轻擦著从她嘴角溢出的汤汁和血水,虽然这动作让拉比疼痛不已,但是
她一点都没有拒绝,喝完之后,她拉著被子缓缓躺下,虽然并不累,但是在母亲
的安抚下,很快的就进入梦乡。

  「第二章我们先生说」

  两个月多过去,拉比已经可以从小屋中出来,母亲摆了一桌筵席,庆祝拉比
文面的成功,经由母亲和哥哥的介绍,拉比要许配给阿比斯,阿比斯是拉比哥哥
的好朋友,比拉比大七岁,黑黑壮壮的身体,瞇瞇的眼睛,人非常老实善良,哥
哥很信任他。

  拉比的好朋友碧雷知道拉比好不容易可以出来了,便从家裡跑出来看拉比。

  她坐到拉比面前,摸著她的脸,问:「痛不痛啊?」

  碧雷有一张圆圆的脸,矮胖的身子,总是笑脸常开的。看起来一脸无忧无虑。
她比拉比小,总是跟前跟后的,好像她的小跟班。拉比只有一个弟弟,所以总是
很照顾碧雷,把她当作妹妹一般。

  「痛啊。但是要结婚,就不能不刺,」拉比笑著说:「过几年之后,妳也要
刺啊。」

  「我不要。」没想到碧雷一听到自己也要刺面,居然一脸古怪的回答:「那
麼痛。我一点都不想刺面。」

  拉比觉得很奇怪,「为什麼妳会这样说?文面不是我们一直都有的吗?」

  「因为很痛啊。而且我们先生说文面很丑,很像鬼。」

  「妳好过份!妳怎麼可以讲这种话?!文面哪裡丑了!妳讲这种话不怕给g
aga惩罚?你们先生是谁?是谁?!怎麼可以讲这种话?」拉比一下子突然生
气,站起来就要走。「我不要跟妳讲话了!」

  碧雷也被拉比突如其来的愤怒惊吓到,急急的追上来解释说:「是我们学校
的先生说的,不是我说的!」

  「那妳就去听妳先生说好了!我不想跟妳说!」她头也不回的走进家中。

  「拉比!拉比!」碧雷一直叫著她的名字。

  回到家裡的拉比,气得全身发抖。碧雷是她最好的朋友,居然这样说。什麼
先生嘛!还不就是那些日本人!为什麼要乱讲什麼文面不好很像鬼?谁像鬼!他
们才是鬼!为什麼他们怎麼说妳就这样听呢!?我还把妳当好朋友呢!

  之后碧雷跟拉比道歉,拉比原谅了她,但到最后,碧雷仍然没有文面。拉比
很难过,但是她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母亲和姐姐也告诉过她,村裡面跟她
差不多大的女孩,文面的只有两三个了。这些人不是并不是背叛gaga,而是
被日本人强迫的。碧雷年纪轻,上学的时间比她长,也跟日本人比较多接触,那
不是碧雷的错。她常常心想幸好母亲没让她继续唸书。她才不想变成那样呢。

  她一点都不想变成那样。她对自己说。

  「第三章阿比斯」

  后来拉比跟阿比斯结婚之后,生活的还算稳定。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虽
然说稳定,但是拉比知道也感觉得到,整个村落的气氛非常奇怪。不停的听说山
的另一边有很多战争,有的是部落和部落的不合,有的是日本人的侵略,死了一
大堆人。

  听弟弟与弟媳说,母亲的身体也开始有了些不适,左边的膝盖常常酸痛,睡
得也比较不好。拉比偶尔会回家带著孩子去看母亲和弟弟,母亲总因为她肚子裡
还有身孕,叫她不要走那麼远的路,在家裡好好休息。拉比想,母亲想必也察觉
出了部落中的异状,好像随时有著什麼危险,正贴近著委里。

  年纪比较长的阿比斯总是告诉她说:「拉比,我可能陪在妳身边的时间可能
会越来越少。妳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她很害怕战争,害怕流血,害怕其他部落的男人,害怕布雷宝人,更怕日本
人。但是她最害怕他会离开。像父亲一样,一去就再也不回来了。

  阿比斯,你也会一去就再也不回来吗?有一天晚上,她问。

  阿比斯拍拍她说:「拉比。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

  拉比一直想著这一句话,战争真的很快就会结束吗?只要战争结束,一切都
没事了对吗?最近她觉得自己很不懂阿比斯,总是沉默不说话,也越来越少笑,
总是带著有心事的表情,却什麼也不告诉她。只是安慰著她不要多想。

  不要多想。不要多想。我还能想什麼呢?难道你不知道我一颗心全掛在你身
上啊。

  那天夜裡,拉比作了一个梦,那是个很阴暗的晚上,身边的男人并没有就寝。
他起身与头目和村中几个男人正在讨论事情。声音很大,头目瓦旦好像非常的生
气。口中一直不停的唸著两个日本的姓名。

  贺田和大山。

  几个人讨论了片刻,便返回家中拿武器。

  拉比开始紧张,为什麼要拿武器呢?她问著身边的男人,男人回答:「突袭。」

  拉比紧紧抱著身边的男人,全身发抖著说:「不要去!」

  男人拉开她,「伊望。我一定得去。日本人欺负我们已经很久了。祖先告诉
过我们,对外族不可以心软。我们绝对不能就这样忍气吞声!就算战斗到最后一
个人,德鲁谷都还要这样战下去。」

  伊望?是母亲的名字啊!为什麼叫我伊望?为什麼?拉比看不清楚男人的脸,
但是她知道,那一定就是她的父亲。

  她倏的惊醒,很大力的喘气。吓醒了身边的阿比斯、以及四岁的伊望,与妈
妈同样名字的,拉比的大女儿。

  阿比斯问:「怎麼了?作恶梦了?」拉比看著阿比斯,眼泪掉了下来。

  她知道,就是那一天,之前的头目瓦旦与道拉斯社的毕沙奥巴万头目一同联
手,找了村中几位男子,突袭正在宴会中的大财阀贺田和花莲厅长大山。隔年,
父亲因为争战,就这样死於阿美族人的手上。南势阿美族人,日本人组成的讨伐
军。

  日本人称它作委里事件。

  「阿比斯。」她抱紧他。「如果不得已,你一定得上战场,你希望我留你吗?
还是,你希望我让你去吗?」

  阿比斯沉默许久,缓缓的说:「拉比。现在山区发生很多战乱。与我们互相
仇视的部落布雷宝也虎视眈眈,妳应该也感觉得出来。那些三角形的额纹,跟我
们是不一样的布雷宝人,一直要砍我们的人头。我身为委里的男人,必须保护这
个地方,争取我们的权益,也替以前被出草的祖先报仇。我知道妳会害怕,我也
很担心妳和孩子将来的生活,但是我无法在这种时候怯懦躲起来。我可以答应妳,
我一定很小心,一定保护自己。但是我没办法答应我一定能够平安的回来。希望
妳一定要谅解。」

  她轻抚著肚子中的孩子说:「阿比斯,我是个母亲,我知道生命的重要。但
是我更知道,因为你是这样的男人,所以我才这样的喜欢你。」

  阿比斯激动的抱著她:「拉比。谢谢妳。」

  「第五章彩虹桥」

  阿比斯真的离开了。

  每一次领没有头的尸体的时候,邻居的妇女不让拉比去看,怕拉比会昏倒。
拉比没有去,留下碧雷陪著拉比,拉比不停的在家裡嚎啕大哭,深怕今天领到的
尸体会是阿比斯,身体虚弱的她下体有时会冒出血水。但是她没有在意,她一颗
心都悬在阿比斯的身上。

  一天夜裡,拉比下腹疼痛难忍,她深怕自己的孩子就要流掉。急急的呼唤著
才三岁的大女儿去找住在隔壁的妇女,才叫出声音,她便昏睡过去。梦中,她梦
到阿比斯回到她身边,躺卧在她的身边,轻轻安抚著拉比的肚子,告诉她肚子很
快就不会痛了。她没有问阿比斯是不是战争结束了,他才会在她身边?只是乖乖
的闭上眼睛,好像躺卧在水裡一般轻柔冰凉,她从来没有睡得那麼好,因为阿比
斯在她身边。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睡在邻居的家裡. 她的母亲也在身旁照顾著她,
她一醒,问:「怎麼了。」

  「拉比。妳最近太劳累太伤心。」母亲含著眼泪说:「妳肚子裡的孩子走了。」

  拉比怔怔的说:「是吗?」

  原来昨天阿比斯来到她的梦中,就是要带孩子走。是的,是阿比斯带孩子走
的。阿比斯正直诚实、遵守gaga,无辜的孩子纯净著一颗心。他们一定都能
够通过彩虹桥的,阿比斯不会变成恶灵的。拉比眼泪晃晃的落了下来,不说任何
一句话。而母亲和碧雷心疼的坐在床畔啜泣著。

  希希立鸟发出吵杂尖锐的叫声。

  阿比斯的尸体已经被二哥领回,是的,没有头。她更确定自己那天晚上的梦,
就是阿比斯来跟她道别,於是她开始服丧。服阿比斯和孩子的。

  拉比变得沉默,也不爱笑。身子时常感到虚冷,且因恶梦连连而鬱鬱寡欢,
而且一天比一天消瘦。

  阿比斯真的离开了。她很不想接受但是也逼著自己接受。她知道自己必须要
坚强,为了孩子,她一定要活下去,但是她还是每天都忍不住要掉眼泪。

  拉比回到家中与母亲同住,弟弟和弟媳照顾著她的饮食起居,没有让她太过
劳动。母亲常常陪著日渐消瘦的她,陪她说话,那是她一生中真正觉得自己贴近
母亲的时候。父亲走的时候,她还尚年幼,但是她知道,此时她的痛苦是过去母
亲一直在努力承受的,而她的哀伤在母亲面前,根本不算什麼. 拉比渐渐话比较
多,不再沉默不语。

  战争时间说长,并不长,但是却非常难熬。她从来不知道什麼叫做结束,只
知道日本人没多久之后来了山上,她是第一次看到这麼多的日本人,跟上一次登
记不一样。他们强制将所有委里人迁到平地村落,而且是把整个村打散,迁移到
不同村落,和别的部落的人住在一起。

  许多人哭了,说不想离开委里,更不想跟其他不落的人同住。拉比的母亲也
哭了,说怎样也不想离开父亲曾经留过的这片土地。

  没有阿比斯,离开熟悉的家园。拉比不知道要怎样生活。看著渐渐长大懂事
的女儿,拉比感到心疼且不捨,希望自己能再多一点力量,能够给儿女完整美好
的生活。但是目前来说,她办不到。

  她只能每天晚上都被自己的恶梦惊醒,然后痛哭失声,恨自己什麼都做不到。
救不了亲人的性命,帮不了委里这块土地。

  「第六章道拔斯」

  在平地住了两年,女儿伊望已经六岁,聪明伶俐的她进入日本小学就读。儿
子还小,学习的较为迟缓,两岁还不是很会说话,而且身体总些许虚弱。拉比有
些担心,每天陪著儿子说话,看著有点神似亡夫的儿子,希望她也能长得如同阿
比斯一般挺拔高大,而且勇敢正直。

  有一天母亲把拉比唤了过去。

  「拉比。妳知道之前,住在委里第一家的道拔斯吗?」

  「知道。」她点点头。道拔斯是瓦旦的儿子,年纪跟拉比差不多大。眼睛炯
炯有神,看起来有点凶悍。但其实个性爽朗,笑口常开,是个很好的男孩。

  「妳觉得他好不好?」

  「什麼好不好?」拉比马上有警觉。「伊娜…」

  「我想要让妳再婚,拉比。」母亲很冷静的。

  「不要!」拉比激动起来:「没有人能代替阿比斯!我不要再婚。」

  「妳听我说。」母亲抓住她的手,皱著眉头说:「妳和弟弟一出生就是个没
有父亲的孩子,就算我怎麼疼妳和弟弟,都还是弥补不了这一个部分。我不能让
伊望他们没有爸爸。我知道妳很爱阿比斯,但是妳还那麼年轻就独自承受这麼多
痛苦,阿比斯要是知道了会很伤心的。」

  拉比低头,心中大大的震动。

  「我总有一天也要离开妳,不能继续照顾妳,但是我想要妳过得很好,所以
才会下这个决定。道拔斯是个好猎人,是个勇敢的男子汉,因为身体受伤才没有
上战场,现在身体已经好很多,并且不计较妳曾经结过婚,妳服丧完毕,也还算
年轻,再拖下去不好。而且拉比,我们族人已经分裂成好几个地方,再也回不去
了。我又不想把妳许配给新白杨,或是其他地方的男人。仅存的委里人不多了,
我希望妳能够把握机会,也把我们委里的血传下去。」

  两个月之后,拉比嫁给了道拔斯,如她母亲所愿。

  道拔斯虽然看起来虽然高头大马的,好像很兇,但是对拉比却非常温柔,总
是很保护她。拉比在结婚那一天,问道拔斯:「为什麼不介意我是个死了丈夫的
女人,还要娶我?」

  道拔斯严肃的说:「阿比斯大哥是为族人牺牲的英雄,是很伟大的。而他的
女人在背后这样支持他、没有怨言,是更为伟大的事情。这就是我敬佩阿比斯,
也敬佩妳的原因。战争有很多不得已的事情,我没有什麼资格去挑剔或去怪谁。
妳是美丽温柔且能干的,也是伟大的,这就是我作梦也想不到的事情了。我会尽
我所能照顾你们的孩子,给你们最好的生活。」

  拉比为了这句话感动不已。道拔斯相当温柔,为了避免她担心,常常会把很
多心裡的事情与拉比共享,也共同讨论。从不像阿比斯一样,作任何隐瞒,也许
是因为阿比斯年纪比她长许多,把她当作孩子,有些话便很少跟她谈,总是让拉
比觉得不受信任,而道拔斯与她同年,在相处之中也没有什麼分别,渐渐的,拉
比把道拔斯当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拉比自从与道拔斯结婚,很少作恶梦。她本来以为与道拔斯结婚之后,心裡
会有罪恶。但相反的,也许是因为情绪与压力有了出口,身边心中也有了扶持,
她的心中大大的舒坦了,心情也渐渐的拨云见日。她自己清楚明白,阿比斯和道
拔斯是不一样的,没有一份感情应该要被比较、被隐瞒、被说嘴。

  「第七章母亲」

  替道拔斯生了四个孩子,拉比每天的日子重心都在孩子们的身上。日子虽然
不算富裕,但也很充实,每天种菜养家,而道拔斯到四十五岁都还是个猎人,道
拔斯这个名字本来就应该是个猎人。

  这段日子日本人走了,台湾光復了。原本以为日本人离开了就可以回到委里,
结果还是回不去。拉比抱著一丝期盼,想说总有一天会回去的。但是当今的政府
讲的是什麼话,拉比不明白。有没有人在乎泰雅,她也不懂。

  拉比四十八岁那年,母亲倒下了。因为大半辈子的劳累与辛苦,母亲终於倒
下了,以往每到季节转换,母亲的脚便疼痛难受,这些年就更严重了,母亲的脚
踝和膝盖的部分已经开始严重变形,渐渐行走站立都显得很困难。另外母亲的肠
胃不适,消化不良,常常吃了一些味道太重的,就会拉肚子,也常常一个礼拜都
没有排泄。

  拉比的姐姐大老远的回来照顾母亲,但是母亲的病情仍然难有起色。母亲却
常常说:「年老了,本来就该认命,活了这麼大半辈子,看著你们都有自己的家
庭都很幸福,也就足够了。如果真要说有什麼不满足,我们委里的土壤还新新的
好几年,等著我们回去踩踏啊。但我却都没有机会回去……」

  每每说到这裡,母亲总要痛哭不已。

  委里不再叫做委里了。自从委里事件过后,曾经改名叫做大山,为了纪念在
当地死掉的日本军官,后来又叫作洛韶,也把拉比这些曾在委里居住的人叫做洛
韶社人。

  回到山上的路,好远好远。被日本人赶下山的时候,她记得走了好几天,要
回去更是困难。一次,拉比的弟弟对道拔斯说,希望能够由他们两人一起开车回
到委里,替母亲带一些委里的泥土回来,二哥年纪大了,不能让他跟,而道拔斯
是猎人,虽然距离当时的记忆是远了些,但他是很懂得那裡的地形和山路的,应
该是没有问题。

  於是拉比的弟弟和道拔斯,以及带著拉比才二十多岁的大儿子一起开车出发
了。

  几天之后,他们失望的回来。原来委里被封住了,因为山脚下路途到处坍方
土石鬆软,他们试著要上山,却一直没有办法。拉比的弟弟还因此右脚拐伤,只
能黯然回家。

  这件事情他们都没有向母亲说过。母亲在快要过世的那几个月,总是神志不
清楚,每天晚上拉比都会回家,安抚母亲睡觉。拉比抚摸著母亲的脸庞,圆弧型
的文面绕著母亲的颊,浅浅的塌垂了下来,母亲老了。母亲常常梦囈著说:「我
的拉比……妳有没有听过鲁布(口簧琴)的声音?我好久好久都没有听到了…好
想听到啊…姆姆总是会吹奏给我听…」

  直到后来母亲过世后,道拔斯他们重新回到了委里,带了当地的泥土,覆盖
在母亲的坟上。拉比的弟弟后来对教会的牧师说,没有让母亲亲手抚摸委里的土
壤,是他最遗憾的事情。

  伊望?西当,卒於1947年,享年七十二岁。拉比谈起自己的母亲总说自
己没有遗憾,只是可惜了一场缘分的结束。母亲辛苦了几十年,终於能够安息主
怀,也终於能够与父亲在上帝的国度相聚,这也是一种幸福吧。

  「最终章委里最美的姑娘」

  拉比的孩子们慢慢长大,有的离开家园到都市工作建立新的家庭,有的到花
莲市,有的在瑞穗。大儿子更去了台北居住,不过重要节日都会回来团聚。

  不过连续好多年小儿子都不愿意回来,伊望为此很生气的骂了弟弟,吩咐他
那年一定要回家,那年小儿子终於带著他的未婚妻回家,拉比才知道,他的顾虑
是什麼. 小儿子的未婚妻是个平地人,叫做家芬,白白净净的,个子很瘦很纤细,
看起来相当惧怕。

  道拔斯有些不高兴,拉比也有些不开心,多多少少还是有著希望儿子能够与
德鲁谷的女性结婚的想法,就算不是德鲁谷,泰雅也好,就算不是泰雅,其他族
也行。为什麼就是平地人呢?

  虽然只是小儿子,其他子女多半都是与当地的德鲁谷人结婚,但是,这样的
情形是不是渐渐的会越来越多?碧雷的女儿也一样,嫁了个外族的男人。

  拉比不想要这种事情发生,於是向儿子劝说,但是儿子不肯,说什麼都要娶
家芬,拉比便没有再说什麼了。

  家芬一家人虽然不反对这门婚事,但小儿子很坚持不要拉比和道拔斯参加婚
宴。拉比知道是因为他们一看到拉比和道拔斯文面的脸就感到害怕,他们让他丢
脸了。为这件事情拉比掉了好多眼泪,她知道如果她提出要小儿子用德鲁谷的传
统来继承家屋,也似乎是不可能了。

  拉比照著镜子,轻轻抚摸自己的脸。万荣只剩下几个文面的德鲁谷人了,而
且每一个年事都蛮高的。现在的德鲁谷人不织布,也不猎首了,当然也就没有继
续文面的传统了。

  难道德鲁谷的歌会就这样慢慢断章了?像文面、猎首一样,渐渐的消失了?
没有什麼可以做挽回的吗?

  这个美丽的纹路,随著人的生老病死这样改变著,随著情绪的喜怒哀乐活动
著。母亲过世的时候,还没有照相机,但是拉比还记得那样美的纹路,铭刻在皮
肤上,渐渐消逝在记忆中。不论如何的变化著,但美丽的部分却没有任何动摇过。
怎麼现在,变成丑恶的,令人惧怕的,像鬼怪般的样子呢?拉比想起碧雷说的:
 「先生说,很像鬼。」自己是不是很像鬼呢?

  拉比后来问大女儿:「我的脸很可怕吗?」大女儿抱著拉比摇晃著撒娇说:
「妳的脸是最美的啊。姆姆不是说了吗?妈是委里最美丽的姑娘了。」

  母亲说,我是委里最美丽的姑娘了。拉比的眼眶中,浮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拉比一直希望德鲁谷人是竹,是就算走远了也还是会回来的,因为竹的根是
连在一起的,也正因为连在一起,那种力量是很强大的,像大家牵起的手,像竹
一般紧密的依靠著,那种力量就算他人拦腰折断,还是能够不停歇的枝繁叶茂,
生生不息。

  是的,生生不息。

               (全文完)[/color]

[[i] 本帖最后由 不要诱惑我 于 2008-7-21 20:26 编辑 [/i]]

moohhoo 2007-2-26 23:31

附诗~

[color=Blue]墨水  咖啡

苍白的诗人 呻吟在这荒芜的岛上

涛声大作的渴望 註定要淹没陆地

向著天 向著痛

向著爱情

谁能为我摘一朵花


阴闷著拥抱著正在埋葬的过去

痛苦是颓丧的现代主义中搅剩的残渣

冷静的希望看清这思念的枝椏

踩著天空, 向下垂著的短髮

让颠覆过后的智慧驱赶进入

在微风中抱著一片云走向你


善良与腐败,蓝与黑

早料中你是深烈浓厚的普鲁士蓝

从默人的眼中流出泪水

像一朵赤裸且冰冷的蔷薇,1976年的嘆息


莫非你就是那个句点

没有终了的持续轮迴

海角归人终有一天要逝去天涯

赤脚站在一弯浊流裡头吟唱秧歌[/color]

[[i] 本帖最后由 不要诱惑我 于 2008-7-21 20:29 编辑 [/i]]

nothingl 2007-2-26 23:41

诗我很喜欢,墨水与咖啡我独爱咖啡

心,生命的源动力
心,感性思维的发祥地
如此宝贵的心
在他累的时候
应该品一杯生活的"咖啡"
不需要甜美

为你的咖啡而干杯而呐喊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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