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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erwmh 2011-6-16 09:34

《死圈》(转)

               《死圈》

  一。梦说起梦,它总是和睡眠在一起,你睡得不好,它就来烦你,让你睡得
更不好。

  它已经困扰我很长时间了。它每天晚上都来,像一个幽灵,怎么也摆脱不掉。

  我现今三十有余,是个普通上班族,生活节奏很快,最近半年里由于所在行
业的不景气,工作压力太大,患上了轻度的神经衰弱,晚上睡觉很不踏实,失眠,
多梦,睡得很浅,有一点声音都会被惊醒,而一旦醒了,就很难再睡着。

  我的梦通常都不是什么好梦,不是被怪物追就是杀人现场一类的东西,血糊
糊的,经常半夜被吓醒。这样日复一日的在睡梦中消耗精力,白天上班时精神恍
惚,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大病小病轮流来找我,体重在半年里内减了三十斤,原
来是圆脸,现在瘦成了尖的,松弛的脸皮就垂了下来。

  妻子经常说我睡觉时闭不拢眼睛,能看见眼珠在里面很快的转动。她说过几
次,说半夜里都不敢看我,现在不光她害怕,我也很害怕,怕自己疯掉,因为我
早就听说睡眠不好容易导致精神出问题。

  我都是这个样子睡觉的:第一种情况,躺在床上看电视,看得累了,头一歪
就睡了,接下来妻子负责关电视,关灯,帮我盖好被子。还有一种情况是到了很
晚我都睡不着,而妻子先睡了,我就帮她盖好被子,然后一个人等着瞌睡虫来钻
我的耳朵,有的时候一个晚上都等不来。

  正常的程序下我是根本睡不着的,周围没有光亮,没有声音,这种环境下我
的头脑反而更加清醒,感官也变的格外灵敏,任何一点小动静都会被大脑捕捉,
放大,再放大,直到难以忍受。

  一个古怪的梦,最近几天我几乎每天都做,每次从睡着到被吓醒一共只有1
0分钟不到的时间。梦里的景象太逼真了,每次又是发生在我睡意朦胧的时候,
所以我甚至还不确定我是否睡着了,梦里的事情是否真的发生在梦里。

  三天前的一天晚上,11点左右,我和妻子躺在床上看午夜场电影。那天工
作很累,下班后又帮老婆的哥哥搬家当义务劳动力,折腾了两三个小时。完事后
又在大舅哥家喝了点酒,结果9点多才回到家里。现在躺在床上感觉头疼的厉害,
意识慢慢地有点不清楚,渐渐的大脑好像也停止工作了,电视演的内容有点看不
明白,里面的人变成了模模糊糊的一团,晃来晃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就在似睡非睡之间,我感到电视换台了,电视里的音乐突然放得很大声,我
猛的一惊,意识一下被拉了回来,清醒了,接着一阵剧烈的头疼袭来。

  我有点生气,眼看就快睡着了,又被吵醒。

  我想叫妻子把声音关小点,可刚偏过头还没说话,却发现妻子根本就已经睡
着了,电视那么大的声音,却似乎对她却一点影响都没有。最不可思议的是,遥
控器现在就静静躺在我的手边,没人控制,电视是怎么换台的。我张着嘴巴愣在
那里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那个台好像在放一个综艺节目,节目的布景却是农村搭台唱戏的戏台,一个
男人站在戏台当中,瘦瘦的,穿个西装,应该是节目主持人。男人背后,一男一
女两个穿戏服的人在那里唱:「周郎啊,为何你一去三年无音讯,可知我为你痛
断肝肠。」

  「莫怪小生我太狠心,事由你起太荒唐。」

  两个人唱完这两句就一动不动了,就像用光了电的玩具一样保持着最后一个
姿势,站在舞台上,连表情都不再变化。

  戏台旁边都是粗布做的幔帐,一圈一圈把戏台围在中间,没有拉弦配乐的,
只有一片嘈杂的二胡声,听不出是拉的什么调子,唱的是哪出戏。当时我也没多
想,拿起遥控器想把电视关掉。

  这时,电视上那个瘦瘦的穿西装的男人,突然把脸整个贴在镜头上,大叫:
「不要乱动!「我被吓了一跳,手里的遥控器也忘了按了。

  「朋友,拿好你的遥控器,和我来场互动游戏吧!」

  电视上只有他的一张脸,大大的占满了整个屏幕,那脸瘦瘦的,脸皮松弛的
垂下来。

  我心里忐忑不安。这是个什么节目,这么古怪,为什么以前没见过。想想反
正也睡不着,索性看看他要干什么。

  瘦男人这时把脸缩了回去,语气低沉地说:「下面的游戏很有趣,拿好你的
遥控器,认真思考,作出你的选择,1-9,你只能选一次,好的不好的都在里
面,开始了就不能结束。按错了,就没的玩了,下面开始你的选择吧。」

  好奇心的驱使下,我随手按了遥控器上的「1」。

  这时屏幕里那个男人慢慢的伸出了一个手指,「按1,你会发现一个大大的
秘密!」

  男子刚说完,台上的两个戏子又开始动了,咿咿呀呀的开始唱:「不是我做
事太荒唐,为周郎,金銮宝殿我也敢闯……」

  唱完这句,忽然间电视画面变了,画面里的景象把完全把我惊呆了,居然就
是我所在的这间卧室!

  墙壁,家具,电器,还有墙上的婚纱照,太熟悉了,没错,这分明是我家!
电视上怎么会有我家的样子,难道我家里有摄像头!

  就现在视角来看,摄像头应该是在卧室的东南角,那里没有什么大的遮挡物,
只有一个小小的梳妆台……摄像头一定在那里!

  就在我张望的时候,电视里卧室的门开了,走进画面的是我的妻子。我紧张
极了,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妻子,她还在那里,睡得很沉。

  电视上的妻子神情紧张,好像刚从外边跑回来,头发乱乱的,大口喘着粗气,
最显眼的是她手里的一个黑色塑胶袋,鼓鼓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她进来后,立刻反手锁上了卧室的门,往床下塞那个袋子,袋子很大,卡在
床边,她像着魔一样全然不顾,硬生生的把袋子塞了进去。

  塞好后,她向外拉了拉床单,直到从外面完全看不到袋子。这些做完后,她
一下跌坐在床边,失魂落魄的瞅着天花板。

  就在这时,卧室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妻子被这敲门声吓得一哆嗦,反射似的
弹了起来。她面向摄像头这边匆匆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转身打开了卧室的门。

  门外的人是我!

  这时电视里的两人开始对话,对话的内容好像很熟悉。

  「你怎么了?为什么锁门?」电视里的我说。

  「我在换衣服,随手锁上了,没注意。」妻子说话。

  「哦,那快点吧,今天我特意早下班,你快收拾一下,别迟到了。」

  「不用了,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走吧。」于是妻子和我出门,关门,屏幕
上只剩下空荡荡的卧室。

  我呆呆的盯着电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我家的画面,这是个
什么节目?它在预示着什么?妻子为什么那么紧张?还有——她在藏什么?

  电视中的场景是三天前的下午五点左右,我们约好下班后去家具城买灯具。
那天妻子休年假在家,我提前半小时回家准备,可进门后却看不见妻子,只见到
卧室的房门紧锁着,敲了半天妻子才开门。开门后的她神色慌张,说话也支支吾
吾的,当时心急买灯具没有注意,现在知道了原来她是在藏东西。

  床下真有个黑色塑胶袋吗?

  我看了看身边的妻子,她现在背对我躺在床上,睡得很安静,几乎听不见呼
吸的声音。

  我不想吵醒她,轻轻掀开被子,慢慢把头伸向床下。我紧张的很,怕看见那
袋东西,怕妻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藏在里面。我很爱我的妻子,我曾发誓我
的一生都是为她而活的,她是我工作的动力,是我爱的寄托,是我的家,我们之
间不能出现任何影响感情的事情。

  床下只有两双拖鞋,其它的什么都没有。

  我松了一口气,没有最好,要是真有一个鼓鼓的黑色塑胶袋,我真不知道该
怎么办。

  「你在干什么?」妻子地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吓得我突地一抖。

  转过身去地时候,我的脸差点碰到她的脸。她把头伸在我的肩膀上,而我刚
才居然一点没有察觉。

  「你在干什么?」她盯着我的眼睛,眼睛眨都不眨。

  「我,没什么,……」我尴尬的冲着她笑着,我知道我现在的表情一定是
「一笑像哭似的」。

  「哦,那早点睡吧。」说完妻子就又躺下去睡了。

  她的回答实在让人意外,我愣在那里,脑子里嗡嗡直响,现在头疼得更厉害
了。

  电视应该是被妻子关掉了,屏幕黑黢黢的,后面贴着一张瘦瘦的脸,脸皮松
垮的垂下来,眼睛里面满是血丝,我看不见他,他却看得见我,现在他正一动不
动地盯着我。

  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妻子就告诉我,我梦游了。昨天是我先睡着的,是她给我盖的被
子。可刚睡下10分钟,我就爬起来了,还把头往床下伸。我问她黑色塑胶袋的
事情,妻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说我把梦和现实搞混了,哪有什么黑色塑胶袋。

  可是昨天晚上的梦好真实,我还是没办法完全把它当成是梦。那天头疼得很
厉害,身体也很僵硬。妻子心疼我,劝我休息一天,但是现在公司正是裁员的当
口,谁敢请假啊。

  我洗漱完毕,换上衣服匆忙地出门了。

  这一天的生活重复着以前千百天里同样的内容,一样的重复上午的工作,一
样的在公司吃午餐,一样的趴在办公桌上睡午觉,再一样的重复下午的工作。

  可是,真的是没有变化吗?

  它来了,就没有那么容易离开,它渐渐的潜入我的生活,像病毒感染,最初
是没有一点感觉的。

评论:这篇文章应该是恐怖类的里面没有灵异,讲的是主人公因为看到电视里面的内容,怀疑他妻子做出什么事情瞒着他,然后他开始调查这些事,随着听说有一个被送进精神病院的人有他一样的遭遇等事情一步步发展,最后因为他的行为导致他被被送进精神病院。

superwmh 2011-6-16 09:36

  二。接近

  夜,又一次到来了。

  我最害怕黑夜,尤其是失眠的时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我,孤独,恐惧把
大脑塞得满满的。其实所有人都害怕黑夜,因为黑色不是象征美好的颜色,人们
都极力躲避它,而躲避它最好的办法是睡觉,把眼睛闭上,恐怖的一夜很快过去。
而我经常睡不着,所以只有直接面对黑夜的恐怖,在恐惧中等待。

  今天又睡不着。

  已经是午夜了,妻子早就睡下了,现在已经开始发出微微的鼾声。我还在看
电视,这是我唯一获得困意的办法。还好,明天是周末,就算今晚不睡觉,明天
也不用担心上班没精神。

  电视演的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的思绪已经飘回到了学生时代。那个时候有
理想,有原则,有信心,那个时候时间是自己的,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只要对
自己负责。现在的我没有理想,没有原则,没有信心,时间是别人的,对老板负
责,对妻子负责,对父母负责,就是对自己不负责。

  想得越多挫折感越大,渐渐感到生活成了一个怪圈,我陷在里面,永远跳不
出来,一直前进也不过是再回到起点。

  「朋友,还记得你的选择吗?」

  一个阴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电视上不知道什么时候
又出现了那个戏台,又是那个瘦瘦的穿西装的男人。

  我一定又是在做梦,为什么还是这个梦?

  「我说过,你会发现一个大大的秘密……」他又把他那张瘦瘦的脸贴在屏幕
上,也许他一直这样贴着,从昨天晚上到现在。

  我的脑袋直发懵,一种强烈的恐惧感冲上我的大脑。我伸手推了推妻子,想
把她叫起来,告诉她这不是梦,梦里哪有这么真实,可推了几下根本没有反应。
她躺在那里,还是那个姿势,背对着我,一动不动,一点声音都没有。

  「继续看吧……」男子笑着,慢慢把脸缩了回去,画面也渐渐的变了。

  还是这间卧室,看屋里的光线应该是下午。电视里妻子正努力地从床下把那
个黑色塑胶袋拖出来。那个黑色塑胶袋已经没有原来那么鼓了,瘪下去很大一部
分。妻子伏下身子在上面闻了闻,接着手捂着鼻子不停的扇风,看来那个袋子里
面的东西开始发臭了。

  妻子把袋子提出了卧室。镜头一跳,妻子又推门进来了,手上已经没有了那
个黑色塑胶袋,看来她已经把它处理掉了。

  她拿着一瓶香水在房间里喷了好半天,最后闻了闻,满意地走出去了。

  画面又只剩下了空荡荡地卧室。

  我在脑子里搜索这几天地画面,应该是前天,那天我下班后发现屋里香气浓
的呛眼睛,问妻子怎么回事,她说是香水瓶子打碎了,我也就没在意,看来事情
远不是那么简单。

  我下床走到梳妆台边。上个月给妻子买的Camenae香水已经不见了,
可能真的如她所说摔碎了。我现在有点后悔,当时没看见瓶子的碎片,也没有看
见地上的污迹,居然就这么相信了。妻子一定利用我的信任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
事情。

  这个时候我已经激动的浑身发抖,其实不管什么事情,哪怕她做错了事情,
只要告诉我,我都会原谅她,这次为什么有事情就是不想告诉我呢?

  「你又在梦游了……」背后又传来妻子阴沉得声音,吓得我全身突地一抖。

  妻子又醒了,她坐在床上,两眼直直地望着我,电视也被关掉了。

  她怎么醒的,为什么没有声音,还是她根本没有睡,一直都在观察我。越想
事情越古怪,整件事像绳索一样缠住了我,越拉越紧,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你不要骗我,我根本没有睡着!」我冲她喊道,「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疯了,你还没睡醒吗?」妻子瞪圆了眼睛也开始喊了。

  「你又想骗我,你这几天到底在藏什么东西?」

  「我哪有藏什么东西!」

  「你的香水呢?」

  「不是告诉你摔碎了……」

  「你说谎!」我有些失控了,一挥手把梳妆台上她的化妆品全部扫到了地上。

  妻子不再说话了,背过身去开始哭。猛然间,我感到事情做地有点过分了,
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愣在那里。

  夜里三点多钟,妻子哭累了,倒在床边睡着了,而我,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是礼拜六,我和妻子都不上班。昨天晚上闹得很不愉快,现在头脑冷
静下来,感到很愧疚。毕竟事情还没完全弄清楚,我不该对她发火。

  从早上起来我就不断给她道歉,把一切都归咎给神经衰弱。妻子态度也由开
始的气愤渐渐转成了担心,最后两个人终于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superwmh 2011-6-16 09:41

  三。蹊跷的凶杀案

  妻子做早饭的时候,我借口给她修梳妆台,把梳妆台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没有发现摄像头一类的东西。我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可能我真的是在做梦。
其实这两天的事情如果用梦游来解释的话,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但是如果把它当
成是真实的事情,则有太多的不可思议,况且我现在也没有找到任何确实的证据,
实在不应该和妻子起冲突。

  于是为了弥补昨天的过错,我答应今天陪妻子逛街买衣服。可妻子却坚持要
先陪我去看医生。我拗不过,就去了。

  现今的城市人普遍工作压力大,多数人睡眠不正常,有的还患有焦虑和抑郁,
这使得医院精神科的生意特别的好,今天来看精神科的就很多。看病的程序也很
复杂,排队挂号,楼上楼下跑了半小时,好不容易挂上了,一看「顺序号:78」。

  现在护士刚叫到40号进去,看来我要等好长时间,搞不好整个上午都不一
定能轮到我。

  妻子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她利用这个时间先去附近的超市买生活用品去了,
丢下我一个人坐在候诊室的椅子上。

  候诊室不大,大概四十多个人窝在这里。这里不像其它科室的候诊室,大多
数人心里有问题,每个人都是一副苦刮脸,不愿意说话,所以这里还算安静。我
找了靠墙角的一排椅子坐下了。

  等待中的时间过的最慢,我觉得该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打发时间。

  右边的椅子上没人,有一份报纸铺在上面,已经被坐皱了。我顺手拿起那份
报纸看了起来。报纸是半个月前的,里面的新闻也都不再是新闻了。虽然如此,
我还是认真地逐字逐句看了起来。

  「11月12日,苏州沧浪区南环新村发生一起命案,一男子用家里的菜刀
杀死了自己十二岁的儿子,……」看到第四版的时候,一篇报道闯入了我的视线。

  「审讯过程中,该男子一直说是电视告诉他,他的儿子要害他们一家,只有
杀掉他才能保护其它人的安全,现在该男子已被关押,等待精神疾病方面的专家
对其精神状况进行判定,在这里,记者呼吁大家对于电视节目……」

  报道中的一行字像大锤一般敲打着我的神经:电视告诉他的!

  这么说,不止我一个人,还有其它人也同样看到了那个节目,也按下了遥控
器的按钮,只是不知道他按的是几。

  而且他,他居然杀了人,为什么会这样?

  脑袋里乱成了一团,头疼也来了。我已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现在精神处
于异常紧张状态,任何一点刺激都经受不住。看完这篇报道,只感觉天旋地转,
身子晃晃地,几乎要晕倒。

  「喂,你没事吧!」身体被猛烈地摇动了起来,同时耳畔传来了一个声音,
浓重的苏州味普通话。

  我被从半昏厥状态下摇醒。右边的椅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上了一个中年
妇女,大概四十多岁,面色灰暗,眼睛里布满血丝。我手里的报纸也掉了,现在
就躺在地上

  我尴尬的笑了笑,「没事,只是感到有点头晕,可能睡着了。」

  「真羡慕你,这里这么乱你都能睡着,跟你啊讲啦,这里面的人没有几个晚
上睡得着觉的,我也是的啦。」那位大姐好像终于找到了个说话的人,说起来没
完。

  「你别误会,我可没什么病!我们家小区附近修轻轨,半夜打桩,咣咣咣,
吵得我几天睡不着觉,想买点安眠药吃吃。安眠药只有大夫能开,没有处方,药
店不敢卖,啊晓得。」

  大姐继续。

  「买个药那么麻烦,谁还不知道那东西怎么吃,还要大夫教的!」

  看我没反应,大姐感到一个人说有点无趣,把头凑过来。

  「你多少号啊?」大姐问。

  「哦,我78」

  「比我早多了,我89。」那位大姐向我晃了晃手里的挂号单。

  我没心思跟她多说话,低头捡那份报纸,大姐根本不管我听不停,还是在那
里说: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啊,这科一直这么多人看病吗?……我没看过这科,看
来这里的生意还蛮好的。」

  我不再理他,低头开始看报纸。

  大姐一个人说的没劲,把脑袋凑过来也看那份报纸。

  「11月12日,苏州沧浪区……哎呀,这不是张书生杀他儿子那件事嘛!」
大姐指着报纸说。

  「你知道这件事?」

  大姐终于等到我有了反应,兴奋地不得了,干脆转过身来对着我。

  「他们就住在我们家附近那个小区。」大姐说。

  「就半个月前杀的,现在张书生已经被松到精神病院去了。那个男的脑袋有
病,两口子老打架,经常把他老婆打地半死不活,后来疯掉了,说他儿子是来害
他一家的,就把他儿子给活活砍死了。」

  「后来呢?」

  「现在他们的家也没了,男人疯了,孩子死了,女人被接回娘家住了。」

  「她娘家在哪里?」

  「这我哪能晓得啊!」

  「谢了,大姐。」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了候诊室。

  下一分钟,我已经坐上了计程车,目的地,报社。

superwmh 2011-6-16 09:42

  四。疯子

  天黑的好彻底。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星星也特别少,黑色的天幕上只有几个小点。远处,天
和地已经黑的分不开了,整个世界好像装进了一个大口袋。

  已近午夜,路两边的商铺都打烊了,小区居民大部分都已经进入梦乡。

  路,静极了。我一个人走在黑漆漆的小街,听着自己的脚步声。

  两边的路灯昏黄如豆,在它的下面东西都是一团模糊的影子。

  我提早两个路口下了出租车,为了好好把思绪理一理。今天我辗转好几个地
方,也知道了很多事情,这些东西在我脑子里纠结、缠绕,一时没有头绪。

  我该相信我的妻子吗?我还有勇气回到我那个曾经带来温暖的家吗?

  踌躇间,我渐渐放慢了脚步。

  七年前,我大学毕业来到了苏州,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公司做一个不起眼的小
职员。

  五年前,经同事介绍,我认识了我的妻子。

  那个时候印象最深的,是她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妻子是本地人,独生女,家
庭条件好,父母无微不至的呵护使她接触外界的机会少,没有受到一点社会浊气
的污染,她是天然的,真诚的,保持着本性。就是这种气质一下子把我征服了,
我发疯似的爱上了她。

  我是外来客,祖上几辈子都是种地的,老爸没什么可以留给我的,大学毕业
以后,我的口粮地也被收走了。刚认识她的时候,我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家境的
差异难免使我在相处的过程中处于被动。

  两年前,我们结婚了,结婚前我很多次的告诉她,我是个没有钱的穷小子,
有可能连前途都没有。但是她说,她爱的是我的人,如果她喜欢钱就不会找我。
当时我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但是现在想想以前,她话里好像还可以理解为另外一
层意思,这里我就不说明了,明眼人都体会的到。

  婚后的生活还算和谐。在她面前,我处处小心,什么事情都要抢在她前面做。
物质上的生活我不能给她太多,只能靠关心和爱护来弥补。由于我的小心谨慎,
生活过的波澜不惊。但是实际上我内心并不平静,时刻处于高度提防状态,因为
妻子太优秀了,而我又太普通了,我没有任何可以把她留住的资本,这个世界的
诱惑太大了。

  一年前,在岳父的帮助下,我们终于有了一套自己的两居室。房子有了,但
是生活却越来越拮据。我的工资全部用来还房贷,生活上的开销都是靠妻子每月
的工资,经常遇到周转不灵的情况,我们的很多计划也不得不无限期被搁置,生
活的压力大山似的压在我的头上。

  现在我们两个明显已经陷入了麻烦之中,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是我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我以为靠我们的爱可以把这个家维持
的更久些。情理之中,是我早就知道女人抵抗诱惑的能力很差,迟早有一天她会
向物质投降的。

  「我看到了,那个人,就在我家门口。电视没有骗我,都是真的。」耳边又
响起了张书生的话。他是他们眼里的疯子,但在我眼里,他是正常的,他不过是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而他们不允许他知道,就把他关起来。

  「他把他扔到垃圾堆里,像扔垃圾一样,我的儿子啊……」张书生的绝望的
眼神我至今还记得。

  「我的儿子啊……」

  「我儿子啊,我可怜的儿子,被他杀了……」

  我是在报社朋友的帮助下见到张书生的。我告诉朋友,那个张书生和我有一
点交情,想去看看他,还编了一大堆的故事。朋友也是个热心人,帮我搞到了张
书生所在医院的地址。其实这件事也简单,探病人毕竟要比探监容易得多。

  他在精神病院关地好好的,见我的时候还穿着束缚衣。当时我和朋友坐在长
桌的一边,他坐在另一边,后面还跟着两个陪同的男护工。

  他太瘦了,瘦得不成样子,干巴巴的一副骨头。名如其人,他果然是一副文
弱书生的样子,脸上还有戴眼镜压的痕迹,估计医院考虑他的安全所以取掉了。

  从见到他开始,他就不停的说着话,一刻也不停,根本不理睬我们。对我们
的提问他也毫无反应。

  「你是张书生吗?」

  「我在电视上看,他,抓着他的腿,拖着走……」

  「我们谈谈好吗?」

  「第二天就是他站在我门口,我儿子也没了,你们找我儿子呀,……

  「你冷静下来,我们谈谈……」

  「我要找我儿子……他害了我儿子,我要找我儿子……」

  「你的儿子不是你杀了吗?」

  ……

  「你怎么不说话!」

  ……

  我的话触痛了他的神经,他不再说话了,眼睛死死地瞪着我,里面充满怒火,
牙齿咬地「咯咯」响。两个陪同的护工看他要发作,伸手压住他的肩膀,把他牢
牢地压在椅子上。

  很长时间过去,他就这样盯着我。

  「我,没有杀!」他终于又开口了。

  「为什么你们不相信我,我没有,他不是我儿子……他要害我,他杀了我的
儿子,……」他挣扎着要站起来,无奈他太瘦弱了,后面的两个男护工把它按地
死死的,他能做的只是拼命扭动身体。

  我把头探到他面前低声说:「我相信你,因为现在,它来找我了。」

  他的表情慢慢的变了,原来绷的紧紧的肌肉放松了下来,最后,这个经历了
人生最大不幸的坚强男人终于哭了,哭得凄惨无比。

  我没有劝他,就让他尽情地哭。他太需要宣泄一下,他的心里有太多地委屈。

  他哭了很久他的描述短短续续,有些还是他的臆想。我把他的话反复推敲,
好不容易理清整个事情的脉络。

  张书生原来是纺织厂搞设备的技术员,妻子王艳秋也是那个纺织厂的,他俩
都是老实人,有一个儿子,今年十二岁,上小学。经济上虽然不富裕,但比上不
足比下有余。

  天有不测风云!

  半年前,纺织厂倒闭,张书生两口子一下子都没了工作,可把两人急坏了。
王艳秋的弟弟在保安公司工作,为了帮他们一把,就把老张介绍到一个小区当保
安。

  张书生哪是当保安的料,唯唯诺诺,老是被欺负。业主不怕他,小偷也不怕
他,还曾经被一个贴小广告的给打了两巴掌,窝囊到家了。

  老张工作不如意,媳妇也由于经济问题老是埋怨他,这样两口子就老吵架,
张书生窝了一肚子气,又打不过老婆,就打儿子出气,他心里有多么大的委屈,
就打多狠。

  三个月前,老张终于把儿子打跑了。

  张书生找遍了的大街小巷,怎么也没找到,老张后悔的肠子都青了,王艳秋
也急得拿头去撞墙。两口子整天失魂落魄的,眼看这个家就毁了。

  可就在老张以为再也找不到儿子时,一个月前的一天早上,他们的儿子忽然
自己回来了。

  敲门,开门,他就那样站在门口。他们儿子很干净,穿戴也很整齐,一点不
像他们想的那样,两口子以为儿子现在肯定变成一个小乞丐了。

  两口子高兴坏了,抱着儿子又亲又打,老张更是喜极而泣,哇哇大哭。

  本以为日子就此恢复正常,可没几天,张书生就发现儿子有点不正常。

  儿子没有以前那么淘气了,变得很有礼貌,像个大人。白天几乎从不出屋,
老老实实在家看电视。

  儿子看的都是戏曲,整出戏的看,一看一整天,开始他们认为儿子出去这几
天受罪了,所以长大了。但是后来他们发现奇怪得事情越来越多,儿子也越来越
不像他们的儿子了。

  最离奇的是,张书生发现儿子经常在半夜起床,摸黑穿好衣服和鞋,再走出
去,半个小时后回来,回来后也不开灯,摸黑上床接着睡。老张早上起来问儿子
去哪了,儿子的回答也好像无懈可击,说窗子外面有野猫叫,他去打野猫了。

  最开始两天,老张还相信,可连着一星期,看着儿子每晚都重复着反常的举
动,张书生就起了疑。这天晚上老张没睡觉,偷偷的跟在儿子后面,想看看他到
底要干什么。

  儿子果然又起来了,摸黑穿衣服,穿鞋,推门走出去。

  老张悄悄跟在儿子后面,不让他听见。

  儿子在小胡同七拐八拐的走,走得很快,老张跟得都有点吃力了。

  最后儿子终于在一片空地停下了,老张躲在一堵矮墙后面,心「嘭嘭」地跳。

  那是午夜两点左右,四周静悄悄的,一片死寂,张书生的宝贝儿子就站在空
地那里一动不动,木桩子一样。现在老张有点怕了,这还是他的儿子吗?现在从
他身上老张感觉不到一点他儿子的熟悉的气息。

  五分钟后,儿子动了,身体如柳枝扭来扭去,手指如兰花凌空虚指。

  「此情此景,似昨日初见面,而如今,劳燕分飞,天各一边……」儿子居然
在唱戏,一板一眼,曲调婉转悠扬,活脱脱一个女人的嗓音。

  老张躲在矮墙后面身体筛糠似地不停地抖。

  儿子连唱带跳折腾了一会儿,忽然停下,然后转身往回走。

  张书生已经懵了,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这场景太恐怖了,这个「儿子」到
底是什么东西?

  老张坐在矮墙后面,一个晚上没回家。

superwmh 2011-6-16 09:43

  五。打开惊奇盒

  天地还是罩在黑幕下。

  晚上有点冷,我把大衣的领子竖了竖,把半个脑袋缩在里面。

  我还在想着和张书生见面时的情景,那个可怜人,一边说一边哭,他的世界
已经彻底坍塌了。

  「唉……」

  我下意识的叹了口气,猛然间转过神来,发现不知不觉间走了很远,前面再
过一个路口就到家了。我走得太快了,很多问题我都还没有想好。

  或许今天晚上还会知道一些事情,从电视上。我心里矛盾的很,想继续探求
事情的真相,又怕真相会狠狠地打击我。

  也许我正走上一条和张书生一样地路。

  「可叹我为了终身托负你,受尽万般苦难……」

  一声戏曲唱段忽然响起,吓了我一激灵!。

  「一别三载,苦相思,想忘都不敢忘……」。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空旷的小街上,它没来由的凭空出现,抓
住了我的神经。

  我忍住狂跳的心脏,硬着头皮左右张望,脑袋里又出现了那个戏台和那两个
动作僵硬的戏子。

  「实指望同你回到家中孝敬双亲,夫妻和谐百年。不料你这女子毁弃前言
……」又换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没错,就是那两个戏子,他们从戏台上跳下来,一路跟着我。

  「呼」的一下,平地起来一股风!

  这股风不是很冷,但是阴的很,潮湿中夹着腥臭。这曲调哀怨异常,在寂静
的夜空里飘飘荡荡的飞着。

  一霎间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有了,我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我加快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成了跑。

  那个声音还在后面,死死地追着。

  「周郎啊,妾唯有一死表清白……」

  女戏子声音越来越尖,到后面几个字的时候,已经不像是在唱戏了,是在嘶
喊,就像一只待宰的鸡被人掐住了脖子。

  又是那个女戏子,又是那天那个唱词,她又要死给我看了。

  小街上,一个人在疯狂的跑着,飞快地跑过小餐馆,跑过洗车行,跑过幼儿
园,跑过路口的红绿灯。

  我发疯似的跑出了小街,后面还能依稀听见那个女人的叫声,余音飘荡在小
街里面,过了很久,才慢慢的听不见了。

  他们不会过来了吧,我站在我家楼道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就要到家了。

  我还在发抖,双腿好像不受我控制一般,这样不行,我要冷静。已经是夜里
十二点半了,今天晚上妻子那关一定不好过,她会很生气,肯定会罚我睡沙发。

  我不能就这样回去,不能让她看见我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这个样子被她看
到,她会更生气,说不定还会就此讨厌我,我要她爱我,不是讨厌我。

  我慢慢的把气喘顺,回忆了一遍早就编好的借口,又仔细的理了理头发,挤
出一点笑容,感觉都准备妥当了,这才走上了楼梯。

  打开门,迎接我的是只有黑漆漆的空屋子。

  妻子已经睡了,我所有的准备都用不上了,我有些失望。

  现在我倒是很想看到妻子怒气冲冲的样子,想听她说她有多担心,想她戳穿
我的借口,想她罚我睡沙发,就算大吵一架也好。可是现在,只有空荡荡的屋子。

  现在一点都不想睡觉。

  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要睡觉的,也许我就是不需要睡觉的。

  四天三夜了,在完全没有睡眠的情况下我居然没有出现精神失常。这应该是
老天爷奖励给我的吧,让我有更多的时间思考。

  我没有回卧室,倒了一杯浓茶,偎在沙发上看电视。

  说是看电视,可心思根本不在电视节目上,我是在等「它」,等「它」告诉
我我不知道的秘密。

  随便打开一个频道,里面的男男女女正在表演爱情,哭哭啼啼,大喊大叫,
云里雾里,后来一个死了,另一个也跟着死了,演的很热闹。

  这样才是爱情吗?如果是,那我真的是从来没爱过。

  看来今天「它」不会来了,看了近两个小时的肥皂剧,我的头被搅得乱糟糟
的,里面全是晦涩又蹩脚台词,现在有点隐隐发痛。

  关上电视,我斜躺在沙发上,强迫自己休息。可眼睛闭上了,脑子里却开始
活跃起来,又想起了白天的张书生。

  「我那天回来,儿子就不是儿子了。」张书生眼神空洞洞的。

  「他每天都看那个电视,那天晚上我也看到了。」说到这里,张书生开始抖
起来,后面发生的事情给他造成的恐惧,到现在还持续着。

  自从那天老张发现儿子外出的秘密后,老张就害怕这个儿子。他没敢告诉老
婆,怕老婆受不了,他就只能一个人担惊受怕的过日子。

  后来,老张只要一有时间就观察儿子。

  儿子还是那样,不吵不闹,整天坐在家里看电视,看戏曲,有时候看得高兴
了还会「咯咯」的笑,每次老张看这里都会想起那天晚上恐怖的一幕:儿子扭捏
作态,手捏兰花,一副女人腔调。

  一天,王艳秋要带儿子去买衣服,张书生一个人在家。

  张书生终于有了机会,他打开电视,想看看儿子每天到底是在看什么东西。

  换台换了一圈,可他根本找不到那个总是不停的在播放戏曲的频道,老张一
下子懵了,儿子看的是那个世界的节目啊!

  老张哆哆嗦嗦想把电视关掉,可电视节目却在这个时候变了。

  「一个男人,他要我选,我就选了,后面还在唱戏……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

  听到张书生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着实被吓了一跳。没错,就是他,和我想的
一样。我所看见的所有的都不是幻觉。

  那个男人迷惑张书生,让他选择数字,张书生选了一个,但是现在他根本记
不起来自己选的是几,反正胡里胡涂的进了套。

  这样,张书生终于看见了自己一直想看见的东西,知道了儿子失踪两个月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

superwmh 2011-6-16 09:43

  六。她不是我儿子

  电视演的是张书生的儿子。

  8月8号,儿子刚刚离开家,跌跌撞撞在街上跑,哭得泪人似的。

  8月10号,儿子离家两天了。

  他寄身在一个建筑工地。那是一幢烂尾楼的施工现场,就在张书生他家小区
附近,开发商资金链断裂,工程被暂时搁置,工人也撤走了。儿子就暂住在一间
工棚里,画面上儿子正在捡工地上的废铁。老张找儿子的时候曾经几次路过那个
工地,但是看见那里有围墙围着就没进去找,现在后悔得不行,狠狠抽了自己几
个嘴巴。

  8月22号,儿子离家半个月了。

  看来捡废铁的钱根本不够吃饭的,儿子开始到街上讨饭了。半个月过去了,
小孩折腾的骨瘦如柴,衣服和鞋又脏又破,头发乱蓬蓬的,小脸黑乎乎的,手上
还有一道长长的伤疤,样子完全是个小乞丐了。儿子举着一个快餐盒,拦住路边
的行人讨钱,往来的人很多,每个都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很多人一见到他就远远
地躲开了,被拦住的人,也像轰苍蝇一样把儿子撵走,求了十几个人,硬是一分
钱没要到。

  这时,老张的儿子被一个青年男子狠狠推开,重重地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张书生眼泪早就流成河了,一边哭一边骂自己,如果时间倒回到8月8号,他绝
不会再打孩子了。

  画面上走来了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高高的个子,长长的头发。

  漂亮女人把儿子扶起来,然后对儿子说着什么,儿子不住的点头,老张听不
见,很着急,他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大可还是听不见。画面上那女人还在说着,手
舞足蹈,儿子似乎听得很高兴,跟着她不住的笑,最后两个人手牵着手走了。

  老张看得一头雾水,画面在这个时候又变了。

  8月23日,女人带走儿子的第二天。

  画面上是那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一身红色的连衣裙,她的头发垂下
来,遮住了半张脸,两人应该是母女吧。她们正拖着一个黑色垃圾袋子,袋子鼓
鼓的,很重,两人拖得很费劲,拖一会儿歇一会儿。

  拖了一阵子,袋子终于拖破了,里面的东西露出来,一件小孩衣服,又脏又
破,是他儿子的。老张急坏了,难不成,那个袋子里面装的,是他儿子?

  母女二人终于把袋子拖到了垃圾站,扔了。

  老张彻底傻了,一下就瘫在那里动不了了。画面仍在继续着。

  9月22日,儿子离家一个半月。

  电视上是一个陌生人家的屋子,一个女孩子穿着一身鲜艳的衣服正站在电视
前面看电视。红色连衣裙,白色过膝长袜,红色皮凉鞋,齐耳的短发,带着粉红
色的发卡,样子长得,样子长得怎么有点熟悉?

  一个女人进来了,是那天把儿子带走的女人。小女孩见到她,高兴地跑过去,
两个人亲热地抱在一起。接着小女孩搔首弄姿,开始唱戏给她妈听,她身体如柳
枝扭来扭去,手指如兰花凌空虚指。

  老张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惊心的一幕,头皮一下炸了。电视画面这时候又变了。

  10月12号,就是「儿子」回家的那一天。

  穿衣镜前,漂亮女人在给女儿剪头发,给她剪成短短的寸头。接着为她脱掉
裙子换上裤子和运动服,脱下漂亮的红色皮凉鞋,换上一双黑色足球鞋。最后摘
掉发卡,拿掉耳环,把脸上的腮红擦掉,渐渐的,一个男孩子出现了。

  通过镜子的反光,张书生又看见了他的儿子,她打扮得像极了,外表看起来
和儿子一模一样,但是老张还是能认得出来,儿子和她是有区别的,儿子是男孩
子,有股子淘气劲儿,整天闲不着,就这点,那个女孩子是怎么也学不来的。

  这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自己的女儿冒充别人的儿子?

  「儿子」又扑到了女人的怀里,抱了好一会儿,女人才把「儿子」慢慢推开,
老张看见「儿子」哭了,看来两人要分开了。女人也很舍不得「儿子」,她把
「儿子」送到门口,说了一大堆话,「儿子」不住地点头,最后「儿子」终于走
了。

  电视画面恢复了正常,再也看不到「儿子」了。老张也不需要电视再演什么
了,后面的事情他都知道,「儿子」回到他的家里来了。

  直到我去见他,老张都没有怀疑过电视的内容,也没有试图弄清楚为什么电
视上会出现那种画面,他的注意力全在那个冒充他儿子的人身上。

  老张确信自己的儿子已经被这母女俩害死,他的尸体装在袋子里扔掉了。现
在她又潜入他们家来害其它人。

  渐渐的,老张又有了新的发现:

  「儿子」有耳洞:「儿子」手脚很软,皮肤细滑:「儿子」手上的也疤不见
了:「儿子」说话细声细语的:「儿子」最爱吃的红烧肉不吃了。

  老张越看这孩子越不是自己的儿子,完全是个陌生人,他开始时刻防备这个
孩子,「儿子」碰过的食物不吃,「儿子」碰过的水不喝。他觉得,「儿子」一
定在等机会杀掉他们两个,他不能给她这个机会。

  11月12号那天,看见「儿子」主动给王艳秋倒水,饱受精神折磨的老张
再也受不了了,冲过去一把把水杯打翻在地。抓过「儿子」往死里打,还一边大
骂「儿子」是害人精,想下毒药害人。

  王艳秋护着「儿子」,张书生就把两个人一起打,没头没脸的,全是死手,
王艳秋急了,张嘴咬老张。老张毕竟是男人,上来急劲,一甩手就把老婆甩到一
边。王艳秋脑袋撞到墙角,昏死过去。

  张书生已经失控了,他把「儿子」拖到厨房,用菜刀一刀一刀把「儿子」砍
死,砍了四十多刀。

superwmh 2011-6-16 09:44

  七。十字路口。

  夜里三点多,「它」果然如期而至。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对于「它」的到来,我一点没有感到吃惊。

  电视是自己打开的,我不知道他们用的什么方法,反正电视就自己开了。

  我还在闭着眼睛回想着和张书生的谈话,电视里突然传出一阵嘈杂的声音,
二胡的声音。「它」总是这样,每次都企图以这种方式抢占主动,在我精神上不
断施压,迫使我顺着「它」的思路走下去。但是对于已有所准备我来说,这根本
没什么新鲜的了,我不会再任「它」摆布。

  我缓缓睁开眼睛,画面依旧是那个戏台,唯一的不同,那个女戏子不见了,
她昨天晚上已经上吊「死」了。戏台上耸起了一座坟包,男戏子披麻带孝打着幡,
正跪在女戏子坟前哭着,满天飘的都是纸钱。

  那个干瘦的西装男子站在戏台中间,嘴咧开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像是
在笑。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吼道。

  男子刚要说话,我抢先一步突然发难。这次换我把脸贴在电视上,瞪圆了眼
睛死死盯着那个男人,我确定,他一定看得到。

  我不能让他再拿我当猴耍。

  男子没想到这次先开口的居然是我,显然有点吃惊。一下子失去主动权,男
子有点不高兴,刚刚还笑嘻嘻的脸立马沉了下来,二胡也戛然而止。

  「你到底想让我知道什么?……你说啊!「

  我盯着他,等了很久,那男子却始终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站着。

  又过了片刻,男子还没出声,二胡声音又响了起来,打破了沉寂。随着曲调
响起,戏台后面的男戏子慢慢站起来,挥动手中的纸幡,轻轻地唱着,带着哭腔:

  「怪我一时糊涂犯大错,却连累娘子把命偿,……」

  男戏子很悲痛,身子踉踉跄跄。

  「你我阴阳难相见,今生怎堪独活……」

  「娘子啊……」男戏子再也唱不下去了,一下扑到坟上,开始哭喊,哭的风
云变色,草木含悲,画面里漫天的纸钱好像有生命般狂飞起来。,

  哭声渐小,他的身体慢慢地倒地,最后不动了。

  我期盼的画面终于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袋子,就是妻子扔掉的那个,现在静
静地躺在垃圾站里,袋子已经被拾荒者撕破了,露出一件红色的连衣裙,裙子脏
了,裙摆上好大一块污迹。

  画面一转,我家,卧室的穿衣镜前,妻子和一个陌生的小女孩抱在一起,妻
子低声说着什么,小女孩不住地点头。小女孩就穿着那件红色连衣裙,白色过膝
长袜,红色皮凉鞋。她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好熟悉的一张脸啊,看见这个小女孩,我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哀伤,有
些酸涩。不知不觉间,眼角已有眼泪流下。

  我怎么了?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心好痛。

  妻子藏的是她的衣服,那个小女孩究竟是谁?

  我感到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些东西不见了,又不知道是什么,只有一种很强的
失落感泛上心头,所有的线索乱麻一样纠结在一起。头又疼了起来,脑袋里面的
血管一下一下跳得厉害。

  「我的儿子啊,……」

  又想起了张书生,想起了张书生那失去生机的脸,那绝望的眼神,他的话一
句一句在头脑中响起,一下一下撞击着我的神经。

  他杀死了自己的儿子,但是他没有后悔,也不认为是自己冲动。他只是杀了
一个想害他家人的怪物,她忽男忽女,可以打扮成任何人的样子,她从不睡觉,
她喜欢杀人,她杀人没有任何理由,凡是被她盯上的就一定跑不了。

  医院诊断他患有严重的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觉。最后在我
们离开的的时候还嘱咐我们一定不要把他的话当真,像这种病人他们确信自己看
到的事情都是真的,这种确定有时候会影响正常人的判断。

  只有我知道,其实医生的判断才是错的,医生并不清楚事情的真相,那不是
张书生的幻觉。

  「我儿子没了,你们找我儿子呀,……」

  那个女孩,红色连衣裙,白色过膝长袜,红色皮凉鞋,她是存在的,她还来
过我家,我的妻子抱着她,抱了很长时间……

  「我的儿子啊,……」

  女孩,男孩……忽男忽女的……

  「我的儿子啊。……」

  刚才电视上出现的,就是张书生的「儿子」。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脆弱的神经再也承受不住了,一阵天旋地转,我失去
了知觉。

  ……

  ……

  我在哪里?

  陌生的街道,我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四条路,从脚下延伸出去。路的远方
都被白茫茫的大雾吞没了,看不到尽头。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默然地回过头去,一个干瘦的老人站在身后,一只干
瘪的手指着其中的一条路。

  「是在帮我指路吗?」

  他伸着的手晃了晃,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他的动作已经告诉我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路走下去,走了很久。

  又走到了十字路口。

  又是一个干瘦的老人,伸着同样干瘪的手,指着其中一条路。

  我顺着他手指的路走下去,又走了很久。

  前面果然还是十字路口。

  干瘦的老人,伸着同样干瘪的手,指着其中一条路。

  走啊走啊,

  走了不知道多少个十字路口,

  不知道碰见多少次干瘦的老人,

  无论我怎么走,就是走不出这个大雾弥漫的地方。

  我开始怀疑根本只有一个老人,只要我顺着他指的方向走下去,最后就一定
会走回到他面前,他不会让我离开这里,他要把我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这一次,我没有按照他指的方向走,选了另一条路。

  老人开始大叫:「你走错了!」

  我没有理他,开始在自己选的这条路上狂奔,这条路不好走,满是泥泞,到
处是荆棘,我满身伤痕,不住的跌倒。

  「你走错了!」

  后面不断传来老人发狂般的喊叫。

  「我没错!」

  「我没错!」

  我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把那老人,迷雾,十字路口都甩在了身后。

  眼前的忽然出现一片光明,我奔着那片光明扑了过去……

  ……

  ……

  睁开眼,眼前出现的是妻子焦急的脸。

superwmh 2011-6-16 09:45

  八。死结

  我躺在床上,妻子就坐在旁边,看着我。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墙壁,陌生的味道,这里不是我的家。

  我不知道睡了多久,从身体状况来看,这一觉睡得时间一定不短。脖子以下
都僵了,一点知觉都没有,动不了。头还是疼的,好像要裂开。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妻子握着我的手问。

  我想开口说话,但是喉咙干干涩涩的,出不来声音。

  「你睡了三天。」

  三天,居然睡了这么长的时间,可为什么我的大脑依旧是糊涂的,一团乱麻,
脑门上的血管还在一下一下跳得厉害。

  「这是哪里?」喉咙里勉强挤出来几个字,有气无力的,声音沙哑。

  「这里是医院,你晕倒了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你怎么能这样!」

  妻子终于哭了,趴在我身上,嚎啕大哭,边哭边说着她这几天的委屈,说她
有多么担心我,说如果我醒不来她怎么办。

  接着,妻子开始哭哭啼啼地讲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那天晚上她等我等到半夜,打我的手机总是关机,妻子一气之下关门睡觉。
睡到半夜的时候,她不放心我,起来看看我有没有回来,却发现我已经晕倒在沙
发上。她慌了神,赶忙叫救护车。

  在医院里,医生对我进行了详细的健康检查,诊断并无大碍,是长期的睡眠
债务所致,正处于深度睡眠状态,只是在休息,对健康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妻子却还有另一方面的担心,这几天我一直疑神疑鬼,相信一些看不见的东
西,她怕我精神方面出现问题。

  听着妻子的讲述,忽然有一阵眩晕袭来,眼前一花,旋即又恢复了。我好累,
为什么睡觉也会这么累,睡了三天,却一点精神都没有。

  我想起了那个梦,那个总也走不出去的「十字路口」。

  如果我按照那个干瘪的手所指的方向一直走下去,可能现在还困在梦里,醒
不来。

  妻子哭够了,准备给我去食堂买点稀饭吃,我连忙叫住她,告诉她我什么都
不想吃。我心里堵着一块石头,不把它搬走,我寝食难安。

  「你累坏了,歇歇吧,我不饿。」我怜惜的看着妻子。

  「没什么,我不累,只要你醒来就好。」

  妻子看着我,眼里满是关切。

  问她,问她,问她,……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提醒我,提醒我在我们两个之
间还有个谜团没有解开。

  「我……」

  我踌躇了一下,不知道怎样引出下面的话题。

  妻子看见我欲言又止,立刻变得警觉起来。

  「你想说什么?」

  「我……那天,我又看见了……我看见了你,和……一个小女孩。」

  「你在说什么啊?」

  妻子态度果然变了,很激动,难道她仍然不想承认?

  不知道她还在担心什么,其实我并不想评判她的事情做的是对是错,我只是
想让她亲口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我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你又出现幻觉了!」

  妻子瞪圆了眼睛,一脸惊恐的看着我。

  「你心平气和地听我说,那个小女孩,就是张书生那个假冒的儿子吧!」

  「你疯了吗?」

  妻子慢慢地站了起来,眼睛依旧紧盯着我,她的身体分明在颤抖。

  「张书生把她杀了,你知不知道!」

  「周德明,你真的疯了!」

  妻子声音也开始发颤了。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脑袋「忽」地一阵眩晕。为了保持清醒,我使劲咬了咬
嘴唇,靠着疼痛没有再次晕倒过去。

  「那天领走张书生孩子的人就是你……那段时间刚好我到武汉出差,……」

  「大夫……」妻子根本不听我的话,她已经跑出了病房。

  我彻底失望了,对着门外叫着:

  「你为什么怕承认,你到底做了什么?张书生的儿子真的是你杀的?」

  我想下床追它,但是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刚走一步,就重重地倒在地上。

  「林曼,你回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喊声引来了很多病人的围观,聚在病房门口,乱糟糟围成一个圈。

  「林曼,你回来啊,你说啊……」

  医生和护士进来了好几个,后面跟着妻子,她正在和一个医生小声地说着什
么,那个医生不断地点头。

  刚才还为了我担心的直哭的妻子现在完全变了,不过是离开了片刻,却像换
了一个人。她的眼神充满了怨恨,直直的看着我,我忽然感到妻子的脸变得好陌
生,已经不像是那个和我朝夕相处的妻子。

  她还在和那个医生低语着,声音很小,但是我却清清楚楚地听见妻子嘴里不
断重复两个字——疯了。

  「你们不要听她的,我没疯,林曼,你说啊,我没疯。」

  两个男护工把我重新抬到床上,我没有一点力气,刚才的挣扎耗光了我的体
力,现在身体一点也动不了了,只有嘴巴还在那一张一合,重复着一句话:

  「我没疯,我没疯……」

  针管刺进了手臂上的血管,冰凉的药剂瞬间跑遍全身,它很快赶跑了大脑中
仅存的最后一点意识。

  「我没疯,我没疯……」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女戏子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空灵,悠远,仿
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一死已是万事休,人生最苦,爱别离……」

  我想起来了,妻子那张脸,是那个女戏子的。

  朦胧间,女戏子的脸凑了过来,在我耳边轻轻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听
不见了。

  「你没有疯,张书生杀的那个孩子不是他的儿子,你看见的……都是真的
……」

  我又一次睡着了。

superwmh 2011-6-16 09:45

  九。重叠

  梦里应该是黑色的,可我的梦却亮得耀眼。

  「周郎啊,」

  面前是一座茅草屋,房子旁边有小桥流水,周围一片绿油油的庄稼地,女戏
子站在茅屋门口,挥着手。

  「周郎啊……」

  她在叫我吗?我身不由己的向她走去。

  「周郎啊,我来找你了……」

  她脸上的浓妆一片一片脱落了,现出后面的脸,是林曼,不,应该是变成女
戏子的林曼。

  她笑了,一直笑。她笑啊,笑啊,忽然不动了,整个地方都不动了,人不动
了,水不动了,风也不动了,只有我还在动。

  不知道我是怎么醒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头还是不清醒。女戏子和妻子的样
子重叠在一起,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三天后,我出院了,这期间妻子来过两次,她的表情很冷漠,对我的健康状
况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关心,仿佛来看我只是例行公事,我知道的,现在的妻子
已经不复从前的样子了,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这三天里,那个
影子不断在我眼前出现,一边唱着戏词,一边对着我「周郎,周郎」地叫着,勾
魂一般。

  原来那个戏台上演的就是我的事情啊,我就是她要找的人啊,她真的找到我
了。

  下午,我收拾好随身物品,打车回家了,妻子没有来接我。

  打开家门,一样的房间,一样的摆设,但是我已经再也找不到家的感觉了。
这个房子里曾给我快乐,给我温暖,现在却只有冰冷。

  卧室的门半掩着,我推门走进去,妻子在家,现在正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面,
描眉画眼,梳妆打扮。

  我慢慢走到她身边,把手扶在她的肩上,忽然,一种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

  「你来看我化妆吧。」

  我点点头,轻轻地站在她的身后。

  她手里的舞动着画笔,一下一下画出两弯柳叶,又给两颊涂上淡淡的腮红,
涂上红艳艳地唇彩。镜中的妻子慢慢的在变成另一个人。

  我又看见了那个影子,它总是在午夜时分轻轻起舞,唱起哀怨的戏词,总是
在寻找她的负心人,她的周郎,找了几百年,几千年。

  一切总该有个结束,张书生如此,我亦如此。

  她慢慢的把脸转过来,她在哭,有两滴泪水滑下。

  「你不是一直想问我吗?」不知是林曼还是那个女戏子说。

  「你说吧……」

  「还记得我们的女儿吗?」。

  「怎么了?」我假装平静的说着。其实我的内心正在剧烈的振荡,我和林曼
结婚两年,哪里有什么女儿,这分明已经是那个女戏子在说话了。

  「那个孩子就是我们的女儿啊,我把她带回家,给她买新衣服,我又把她变
成了女孩子,她是我们的。」

  哦,果然是她的。

  「我教她唱戏,她学得好快,我教她《玉堂春》,看书生……」

  说到这里,女戏子看起来很高兴,手舞足蹈的唱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要她走?」

  女戏子停下来,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瞄着我。

  「因为……因为,你要回来了,我还不能让你知道,我怕你,怕你……」

  「她已经死了,你知道吗?张书生把她杀了!」

  她不说话了,张大嘴巴,瞪圆了眼睛,直直地戳在那里,像一截木桩子,眼
睛眨都不眨一下。

  「你把她害死了,你知道吗?」

  我抓着她的肩膀狠狠的摇着,「你知道吗?张书生一家都被你害了,你又要
来害我!」

  我已经没有理智了,一下把她推倒在地,「还有,告诉你,我也不是你的什
么周郎,你这个疯子。」

  「周郎啊,你为什么不认为妻……」

  女戏子忽然发出凄厉的惨叫,这声音直刺我的大脑。

  「别叫了!」

  「啊,周郎啊……」

  我卡住她的脖子,用力地卡住。女戏子的身体痛苦的扭动着,喉咙还「咕咕」
的有声音发出来,但是已经听不清是什么了。

  「很快就结束了,你该回去了……」

  女戏子还在挣扎,锋利的指甲抓破了我的皮肤,但我丝毫不松劲,死死卡住
她的脖子,用力,用力。

  我掐着她的脖子,很久很久,直到感觉手下的她慢慢变软,最后完全不动才
松开。

  「周郎啊,你怎能如此狠心,如虎狼……「

  恍惚间,女戏子的声音又响起,飘飘荡荡,飞出窗外,飘在夜空里,渐渐远
去了。

  地上躺着一个女人,是妻子的样子,女戏子已经回去了,妻子的脸也变了回
来,现在她静静的躺在那里,再也不会动了。

  我跌坐在妻子的尸体旁,痛哭起来。

  ……

superwmh 2011-6-16 09:46

  十。现实与虚幻

  五个月以后。

  镇静剂的作用确实很大,我睡得很熟,这几个月我睡觉都没有做梦,每天都
睡到中午。

  现在我靠在医院窗户的铁栏杆上,望着窗外。身体的疲倦已经得到很大的缓
解,除了头部还隐隐有点疼痛。

  窗外,太阳正挂在湛蓝的天空,天空难得的纯净,一点云彩都没有。冬天的
阳光格外的招人喜欢,给人温暖的感觉。

  「咚,咚,咚……」传来一阵敲门声,我循声望去,只见病房门的小窗上一
个瘦瘦的人脸贴在上面。

  我的心里猛得一紧,想起了电视上那个穿西装的瘦男人,他就喜欢把脸这样
贴着。

  门开了。

  「嘿,老周!」

  一声招呼把我正神游的意识唤了回来,门口站的是老朋友老朱,就是那位报
社的朋友,今天特意来看我,他也是这几个月唯一来看我的朋友。

  「老朱来了,快坐。」

  老朱在我的身边坐下。

  「你……还好吧。」气氛很尴尬,老朱也不知道怎么样展开话题。

  我抱歉的冲他一笑,没有说话。

  「你要配合医生,要听话。」

  「你也认为我有病?」

  「没有,你啊……你……你就是累的,你那个破工作早该换了,唉。」

  朋友打开了话匣子:「都说做女人难,其实做男人才难,女人靠男人养着天
经地义,男人要是靠女人养着就会被骂死,现在男人负担多重,养一大家子人。
女人这么轻松,还天天喊着要提高妇女地位,我看再提高我们男人就该给她们当
牛马使唤了。」

  「得了吧你,你都没结婚,发什么感慨!」

  「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所以先舒舒服服玩它几年。」老朱大笑了起来。
刚笑了几声,老朱忽然想起了几个月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立马止住了笑声。

  「我知道你想什么,怕我想起那件事?」

  「是的。」

  「你们都认为我发疯杀了妻子,当然事实看起来也是这样的。」

  「是的。」

  病房内一下陷入了沉默。

  这几个月,我的精神几近崩溃。

  我被以故意杀人罪起诉了。开庭那天,我把我的遭遇原原本本告诉法官,但
是根本没有人相信我,最后我被认定是精神病患者,住进了这家精神病院。

  这几个月里,我的精神几近崩溃,我陷入深深的自责而无法自拔,我曾经亲
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这个事实是我永远无法接受的。每天晚上,一关灯,脑子
里总是重复出现那天晚上的情景,恐怖又绝望的夜晚。

  一天二十四小时我都在想我的妻子,想我们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想我们共同
建造的家。我们还有太多太多计划没有实现,现在却阴阳相隔。

  「唉,问你个事,」我首先打破沉寂。

  「什么?」

  「你相信张书生吗?」

  「他?怎么了?」老张没有理解我的意图。

  「我要是告诉你,他看见的我也看见了,你相信吗?」

  老朱对我的话没有任何准备,愣住了,旋即发现我的话不对:「不是,你再
好好说一遍,说清楚点,我没听明白。」

  「张书生说有人在电视上告诉他,他儿子不是他儿子,我也看到电视了,演
的是我老婆。」

  「你糊涂了吧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又发病了!我去找大夫……」

  老朱起身要走,被我一把拉住了。

  「我没病,我跟你说,我和张书生根本不认识,那天我是为了证明一些事情
才要去看他的。」

  「证明什么?」

  「是这样的……」我把那天在法庭上说的,又讲了一遍给老朱听,讲了近半
个小时。

  老朱听的目瞪口呆,张大嘴巴半天没有说一句话。

  「你不相信?」

  「不,不是我不信,你先说,你相信吗?」老朱忽然反问我。

  我没有准备,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

  「我如果说,这些都是你的幻觉,你相信吗?」老张果然也不相信我。

  「这些不是幻觉」,我大喊着:「你不是我,你当然可以说不相信,因为和
你没关系,你听过就算了,但是我不一样,这些都发生在我身上,我不能简单的
说不相信就完了。」

  老朱看我有点激动,立马换了一种口气说:

  「好吧,听着,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对于我下面的话,你要有心理准备,
可能你一时无法接受。」

  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知道他要告诉我什么。

  「你说吧,我受得打击够多了,现在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那天去看张书生的时候我也在,但是情况根本不像你描述的那样。」

  「什么?」我的脑袋「嗡」的一声。

  「别激动,你一定要冷静,听我说完。」

  「那天去看张书生,我们在接待室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他。你太累了,等了一
会你睡着了。我想让你好好休息休息,就没叫醒你。直到后来,一个护士告诉我,
张书生病情加重,怕他伤人,大夫不让他会客。然后我把你摇醒,我们就离开了。
你根本没有见到过张书生。你和张书生的对话,全都是你的幻觉。」

  「还有,张书生的儿子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孩,从来不会半夜跑出去唱戏,也
没什么耳洞,就一个小男孩,淘气的要命。被杀前几天还有邻居看见他和几个孩
子把邻居家新种的榆树墙全给拔了,为此王艳秋还赔了人家一百块钱。」

  「你骗我。」

  我的心里好痛苦,好像几把刀子在心上戳着。

  「你醒醒吧,你说那两口子在服装厂工作,后来两口子下岗,那也全是你想
像的,根本没这些事。」

  「别说了,你走啊……」

  老朱的话把我的精神彻底击垮了。

  「张书生也不是个瘦子,他叫书生,可他壮得很,是个跑黑车的,喜欢喝酒,
经常把老婆打的死去活来的,有人说他就是喝酒太多把脑子喝坏了,其实他家有
精神病史,他是遗传。」

  「还有……」

  「不要说了,你出去,你走……」我大喊着,发疯似的把老朱推出病房,
「你骗我,你们都骗我,你和她是一伙的,你走啊……」

  老朱死死抱住了我,想把我按回床上。我拼命的挣扎着,头狠狠撞在老朱的
鼻子上,鲜血流了下来,但他还是抱紧我不松手。

  僵持片刻,医生和护工听到声音赶过来了,他们熟练地把我按到床上,用束
缚带紧紧的绑起来。

  「这不是真的,老朱,你骗我,你骗我……呜呜……」

  我看着老朱,我多么希望他告诉我他在骗我,可是他没有。

  「啊……」

  精神病院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原来谁都没有问题,真正有问题的是我!

  我的世界在瞬间崩塌了。

superwmh 2011-6-16 09:46

  十一。催眠

  转眼,又是一个夏天。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今年的夏天特别热。现在是午后,太阳在屋外肆无忌
惮的发着疯,花草都晒蔫了。

  病房里其它的病友都开始睡午觉了,只有我一个人靠在窗前的铁栏杆上发呆。

  精神病人每个都有自己独特的招牌动作,和我同病房有个老头喜欢把痰盂扣
在脑袋上,隔壁的小傻子手里总拿个大木勺子晃来晃去,还有喜欢跳舞的李阿姨,
喜欢抽自己嘴巴的王师傅,我的招牌动作就是靠在铁窗上看着窗外发呆,一动不
动,一看就是一天。

  我知道我精神还算是清醒的,虽然每天和那些病人做着同样的事,吃着同样
的药,但是我知道我是清醒的,我可以分辨这个世界什么是正常的,什么是不正
常的。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这里,我曾经犯过错,我无法再面对外面的世界,
只能躲在这里,就当是赎罪吧。

  一年了多了,心里的创伤还不断的有鲜血流出。经过时间的磨砺,我已经没
有以前几个月那么暴躁,那么充满攻击性,现在只剩下安静了。

  人生中发生如此巨大的变故,我的心境已如一滩死水。

  我是个杀人犯,又被确认为精神病,亲戚朋友都不来看我。只有老朱,他了
解事情的全部真相,对我很是同情,总想找机会帮我。

  一个心理诊所里,老朱正和一位心理治疗师在谈话。

  「人的大脑是一个储存量非常大的资料库,它会把你日常见到,听到的,甚
至想到的东西全都记录在记忆神经中,当遇到有需要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翻查,分
析。

  在睡觉的时候,大脑并不会完全进入休息状态,部分控制思维的脑组织仍然
是活跃的。它们根据睡前大脑中记录的数据,进行再加工,形成梦境。

  人的睡眠状态分几种,初睡眠,浅层睡眠,深层睡眠……」

  心理治疗师滔滔不绝地讲着,仿佛在卖弄他地学识。老朱有点不耐烦了,打
断了他的话:

  「您能分析下我的朋友吗?您说的那些我都不太感兴趣。」

  「不好意思,职业病,呵呵。」医生显得有点尴尬,「好吧,我们长话短说,」

  「你的朋友长期患有精神衰弱症,大脑的兴奋性很低,经常在不知不觉间进
入浅层睡眠,这个睡眠状态很不稳定,这个阶段多梦是最大的特点,也是最容易
醒来的阶段,有时候睡着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开长途汽车的人最有感触,有的时
候长时间疲劳驾驶,会在不知不觉间睡着,这时眼睛是睁开的,可以看到道路和
两边景物,但是大脑的实际上已经睡着了,身体处于完全不受控制的状态,通俗
点说就是打瞌睡。

  我帮你分析下他的梦,

  第一次做梦,是他面临裁员的危机的时候,他身体状况很差,担心失业会造
成生活的困扰,担心妻子会嫌弃他,所以他的梦就把一切串联在一起。由于是浅
层睡眠,所以他做的梦自己感觉很真实。

  第二次做梦,他的神经过分紧张,分不清第一次梦里是真是假,他的潜意识
把这种怀疑放大,在第二次的梦里表现出来,至于梦的内容,唱戏什么的,这完
全和他睡前看的电视节目有关。

  第三次做梦,他在医院候诊室,看到了凶杀案的报道以后,由于过度疲劳,
睡着了,大脑里把他看过的报道内容经过加工变形,使他产生了扭曲的记忆。直
到后来被人推醒,他都没有意识到已经做梦了。不信你可以看看那天的报纸,报
道凶杀案是真的,但是绝对没有什么电视告诉他之类的鬼话。

  第四次做梦,你和他在一起,去看张书生的时候,这个你知道了,我就不多
说了。

  第五次做梦,就是从精神病院看完张书生后回来的那个夜晚,这个晚上是他
最累的夜晚,他被自己脑子里面产生的怪想法给搞晕了。那天晚上,他的大脑把
他一天的所见,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编排在了一起,弄出来一个使自己深信不疑
的鬼怪事件,把自己吓晕了。

  最后一次做梦,就是他从医院回家后杀妻的那个晚上。我相信在医院的三天
他根本没有好好休息,再加上他妻子对他的冷淡,导致从医院回家后,出现了最
为严重的一次幻想,他认为妻子变了,不是他的妻子,是那个唱戏的。

  前面几次梦境他都只是大脑出现幻想,而这次,他的幻觉出现的更早,他的
睡眠更浅,出现了梦游状态,就是这个导致他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听医生言罢,老朱沉默了很久。

  「那他还有救吗?」

  「我可以试试对他催眠,给他一点暗示,帮助他尽快摆脱阴影。」

  「谢谢你啊,医生!」老朱紧紧的握住了医生的手。

  精神病院的心理诊疗室里。

  在老朱的帮助下,我正在接受心理治疗。我躺在舒服的躺椅上,闭着眼睛,
旁边是那位资深的心理治疗师。

  「睡吧,你什么都没想,睡吧,睡吧。」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听起来很舒服。

  「你很累,你的身体很重,………」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你心里有一扇门,打开它,……」

  好黑啊,我在一片漆黑中前行。走了很久,眼前出现了一扇门。

  「门里面是一片草地,鲜花盛开,小鸟在天上歌唱……」

  我轻轻的推开了门。

  没有草地,没有鲜花,没有小鸟,门里满仍是一片漆黑。一个人站在黑暗当
中,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他瘦瘦的,脸皮松垮的垂下来。

  这次我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我啊。

  「你在草地上跑啊,跑……」医生还在说着。

  「我」慢慢的靠近我,「我」开口了:

  「以前我只能在你睡觉的时候出现,不能动,只能想,好难过啊,到处是黑
暗,我不要再这样下去,现在轮到你睡了,我要出来了。」

  医生还在说着,描述着一片美好的景象。

  「你闻到了花的香气,………」

  我睁开了眼睛。

  「不对啊,怎么了。」心理治疗师对于我的反应一点准备都没有,他有点惊
慌。

  我慢慢地坐了起来,眼睛大大地瞪着,死死地盯着那个心理治疗师。

  老朱和医生都吓了一跳,医生更像装了弹簧一样弹了起来。两个人表情惊恐
异常,慢慢地向着诊疗室地门退去。

  「我们来做个游戏吧!」

  我眯着眼睛,微笑着对他们说。

  (全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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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死圈》(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