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有青山,红墙上自然就有绿瓦。
依然是一个老人,依然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只不过老人喝的却不是茶,而是
参汤,而那一个女子,穿的也不是白衣,而是紫色的罗裙。
燃的是檀香,有提神醒脑的作用。
「世人都说皇帝好,真换了来,又有几人熬得过这苦楚?」放下手上的汤碗,
自有宫人兢兢地捧了下去。老人嘴角一抹笑,却不知是自嘲,还是有一丝轻蔑。
案上的奏折,堆得像山。三两只散放的朱笔,竟似秃了几许。
老人叹息了一气,转首向案旁侍立的女子。
女子低着眉顺着眼,说不出的淑雅恬静。
「人,定下了吗?」
「是武儿。」
一问一答,旋即归为平静。
偶尔朱笔抹在纸上的「沙沙」,更添了几分静穆的感觉。
良久,老人又转过头来:「莫不就是那个小五儿?」
「老孙家的直系从来人丁不旺。」女子仍然低着头,嘴里的声音虽然很轻,
却一点不用费心去听,「道字辈的两兄弟,也算是一方人物,可是要承上老头子
的衣钵,却也不是那般材料。至于第三代……也就孙道临的这一对儿女了。」
「前些日子礼部上了一通周折,荐的便是这一位小孙公子。」老人的唇边难
得的划过些分好笑,「据说在江南一带,这位公子的名声倒还胜过他老子几分。」
「市井百姓,总喜欢年少的风流人物。」女子轻声道,「只是老孙家以武称
圣,老头子在一日,世人便敬一日,百年之后,官做得再大,文章写得再好,终
不过一个普通的世家。」
「那不是还有那一个张牙舞爪的小丫头?」老人唇边的好笑愈加明显。
「这些世家的东西,向来传男不传女。」女子道,「那一日,斩使抗旨,一
捻一折,俱是谪仙人的手段。」
「何况那一日之后,孙五改作孙武,已是再不认那些叔伯。」
老人笑笑:「不管是五还是武,见了老头子,她嘴里还不是要喊一声爷爷。」
他看了一眼女子的脸:「比你如何?」
女子沉默了一下,似在思索:「今时今日,她不如我。十年之后,我不如她。」
老人从嘴里吐出口气,看似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女子却是轻轻笑了笑:「古往今来,横溢的天才也不知有多少,大宗师却只
得寥寥几人。想来那一道坎,既然叫做天限,便当真有大毅力,要过去也还是很
难的。」
「大宗师这种怪物,兴许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在这天地之间。」女子这样说到,
低下的头更低了一点,一直看到脚尖。
老人笑了一下:「这话可是谪仙人教你说的?」
女子道:「老师说,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老人又笑了一下:「小丫头是老大看上的人,让她陪着老三走上三两个月。
这算盘可也是打得精啊!」
女子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仿佛没有听出老人在讽刺一些什么,她说
了另外的话:「老师把天子剑传了给武儿。」
老人看着女子的脸,仿佛也没有听出女子话里有什么特别的意味,他也说了
一句题外的言语:「听说孙家的那一位公子,秋里便要赴了京来。」
***
生子当如孙子楚。
年少风流如斯,便不是一个轻狂可以了得。
只是子楚再狂,也狂不过那一个拳打钦差,手撕圣旨,哼一声「后会无期」
便破门而出的妹子。而想来那一个妹子,见着眼前的这一个老人,也只好叠了双
手,装一装阁里的闺秀。
小孙公子自嘲地笑了一下。想来在这位老爷子的眼里,自己大约也就是替了
那个小丫头片子的角色。
「你一定在想,若是五儿还在这里,你也就可以出去,会了朋友,连几首歪
诗,不用陪着这老头子在这里看这白水。」老人面着那江水,一开口,便点着年
轻人心里的那片想。
小孙公子当然也只好苦笑。
「家里的那么些儿女里面,我最看中的就是你们两人。」老人道,「五儿才
气自是极高,只是性儿也是极傲,又到底是个女儿身,这家里的担子,说不得还
是要压在你的肩上。」
孙子楚仍旧只能苦笑。
老人转过身来,看着他道:「这一去京里,见了那丫头,帮我带给她一句话。」
「老人家活一年少一年,有空,总要回家看看。」
「五儿对那些个叔伯兄弟的成见很深。」孙子楚说,「虽然这几年跟着谪仙
人,多少也磨了些性子,只是若真的回来了,那架儿,可也是有得打。」
老人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过了这么些年,家里面除了我这个老头子,打
得过那疯丫头的,大约还真不好找。」
孙子楚当然只好继续苦笑:「五儿若是个男子,这事情怕是要简单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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