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的城市
凌晨的夜依旧如墨般浓重,机舱里温暖的黄色灯光在水汽里氤氲成一团模糊
的温暖,透过玻璃看到整个被扭曲的黑暗的城市,星点微弱的路灯,仍旧睡得朦
胧。带着轻微的颤栗、渺小的飞机瞬间融入了漫无边境的黑,寂寞而无声地飞行。
空姐轻轻地关掉头顶灯,刹时,一切都坠入黑暗。
铅华殆尽
总是这样的烟雨朦胧,总是这样的小桥人家。雨后稍有泥泞的青石板总潜藏
在矮矮有巷道里,在这雨巷的尽头,或许真有如丁香一般的姑娘撑着纸伞娉婷而
来,剪裁合身的浅色旗袍,恰到好处地展示着柳一般的美好身段,清风吹来,眉
目生笑,顾盼生兮,隔着一层如纱的水汽,捉摸不定,恍若隔世。
摇橹船轻巧且不着痕迹地在碧绿的水面划开一圈圈涟漪,船夫高声唱起的调
子随着小船摇摇晃晃,最后如那圈圈涟漪般消散在河中荷花深处,仰起头,偶尔
还能从破旧的乌蓬里看到石桥粗糙黝黑的拱。
傍晚时分,河面星星点点,站在已经没人河水的台阶里,尚且不想这青楼曾
经的歌舞升平,只是静静地在这角落享受暖色灯光带来的片刻温暖,眼前的温婉
女子隔着帘幕,细碎的软语就这样随着琵琶叮咚响,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平静
却又句句扣人心弦,就这样带着你一点一点,洗尽铅华,你不会再想起千百年前
这里的繁华,你不会再想起这空气时曾经发酵起的脂粉的清香,此刻有的不过是
华丽殿堂里摇曳着的宫灯,细软的歌词随着紫砂炉的轻烟宛转回环,仅弹琵琶,
纤手一划,竟是如咏叹调般轻柔的叹思。
浮华喧世
这带着水汽的宁静确实短暂,闭上眼睛,让眼皮忍受着太阳白光灼蚀的刺痛
耳边流着舒缓的音乐,却不想被一声尖锐的叫骂惊醒。抬起眼皮,高高低低的楼
房在人家飘出的炊烟中大块大块剥落出最外层的面皮,狭长逼仄的弄堂里高高低
低架起晾晒衣服的竹竿。油锅里" 滋啦" 的爆油声,锅碗的碰撞声抑或是因为鸡
毛蒜皮而起的叫骂声,一点一点,填充在这狭窄的弄堂里,尖锐且敏感。闲来无
事的女人带着以卷,穿着劣质睡衣挤成一堆眉飞色舞又心领神会;睡眼惺忪的男
人则滔滔不绝地胡诌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如此急切地想要掩饰自己日渐空虚
的内心或是日渐微凸的肚皮。其实,与他们几街之隔,便是如林海般高耸且此起
彼伏的摩天高楼,巨大的玻璃墙幕一起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而这条肮脏的弄堂,
破烂且猥琐,像极了这个城市的一枚难看的补丁。
黑白世界
站在很远的地方,就已能够感受它们逼人的气势。如同一把把尖利的刀刃,
就这样毫不留情地刺破蓝天。巨大有电子屏幕不断跳跃闪动着七彩的光,华贵有
气息缓缓流动在高傲如冰晶一样的外墙上,照亮了张张表情各异的脸。登上它们,
甚至能感受到海拔过高带来的压抑,电梯如飞梭般到达了顶层,在那里,整个城
市的浮华喧嚣都尽收眼底,灰色有潜流淹没着鳞次栉比的建筑,其间的人群像是
漂流着般渺小。
站在玻璃幕前看见自己的倒影,尽管身旁簇拥着兴致勃勃的游人,可是我却
依然地孤寂着。世界一点一点被抽走了声音,那些步履匆匆的上班族,或是操控
着经济命脉的顶尖贵族,在这浮华的假象里行走得越来越无力,高楼上的各种彩
灯愈闪烁却愈暗淡,我对影子微笑,咔嚓一声,摁下快门,屏幕里黑白的世界,
闪着铅灰色的灯光还有一张苍白无力的笑脸。
遗失的过往
人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却在同一个柜台办理手续,进入同一个登机口,空旷
的机舱一点一点被声音和体温填满,温暖的空气瞬间变得真实可靠,带上眼罩,
拉起衣服,自甘堕入黑暗,漫长的等待在若有若无的风声中到来,所有的回忆都
在三万英里的高空消失殆尽。飞机依然穿过无声的黑暗,载着许多各怀心事的我
飞向远方。黑暗中每个人心中都在设置着精致的迷局。因为不开心,所以选择遗
忘,但是总有些过往,不论你如何努力想要记住,却冥冥中愈是注定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