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寒 (四)
这密室果真是别有洞天。
每面墙皆是由一块整石筑成,仔细辨认竟是五百年以上的寒石,这白云宫好
生阔气。寒石乃至寒之物,这密室就是一个巨大的寒石窖,常人进来不出半个时
辰便可毙命,修习之人也需内力护体才可停得一两个时辰。
这白云宫当真非凡,就着这寒石就在壁上凿出书柜来,这些书常年以寒石壁
为依托存放,沾了极重的寒气,哪是寻常人翻阅之物。怎奈这书脊上却还没有名
目,茵平只好耐下性子挨个查看,耗了一个多时辰才寻到当年瑕湖之战的记载。
「瑕湖之战,发于瑕湖而命之;此惊天一战催动江湖大半门派,亦有不少名
门参与其中,北有昆仑派、灵山派,南有白云宫为首领之南派三宫,牵扯范围之
广,死伤之惨烈,不少江湖砥柱殒命于此,武林一时不振;此战起因众说纷纭,
各派围剿名噪一时的半仙人茵知骁及门人乃是起因,然经我派查明,究起深处事
关国体,根本是当朝借武林众力量剿灭境内夏国残余。此事事关重大,为保大局
简短记之,其余不可告之实由白云宫主历代守之。」
读到此处,茵平已觉头脑昏沉,双腿发麻,强撑住往下看,已无多余记载,
想来这瑕湖之战牵扯颇多,如今又扯上了当朝,如何查得下去,看书中所记爹竟
与夏国残余扯上了干系,只是武林向来与朝廷分得极清;茵平越想越觉气短,便
放下书疾步出了密室来,当下运功调息,好一阵才恢复过来,自己从小重于外功,
内里修为远远不够,这密室里消耗了如此长时间,果真是吃不消。
。
这书中所记有用之处不多,白云宫主已死,茵平实在也无从计划当下该如何
是好,只得起身出了书阁。
「平姑娘,在下已候你多时。」
一出书阁便见那李不由在门前,看模样疲惫得很。
「公子等了许久?」
「一日。怕姑娘出来寻不到我,我也无事可做,便一直在门口。」
「你叫我便是,何须等候。」茵平甚觉此人榆木脑袋,不知变通竟到如此地
步,实在难以令人相信。
「师父读书最怕我扰,长久教导便成了习惯,不喜扰人读书。」说罢,呵呵
笑了起来。
茵平心下无言,自己是干净利索,哪容李不由这般循规蹈矩,自己所遇之人
堪堪如此怪异,这李不由更要添迂腐二字。
「不知姑娘可找到想要的东西?」
「不曾寻到,本想向师尊问询。」
「我来时答应姑娘向师傅请问,如今……」说到这里作垂泪状,看得茵平直
无奈,「望姑娘见谅,不如姑娘问我,我或许知晓?」
「你?」
「姑娘问便是,师父与我事如亲生。」
「那可好,你可知那二十年前的瑕湖一役?」
「这,我只知道当年死了许多大侠……」
「……」
「姑娘我……姑娘你可有其他事?可以问一件我知道的吗?」
「……」
茵平不答话,见李不由抓耳挠腮甚是好笑,便不再逗他。
「你既不知道,充什么好汉。」
「我……」
「真是替宫主担心啊……」
「我……」
见李不由搭不上话。茵平也不想在此地浪费时日,便拱手告辞,却听得李不
由在身后道:「茵平姑娘,我即日便要启程前往其余两宫,姑娘可愿随我前往,
我是白云宫大弟子,若那两宫有知情之人,定会卖我薄面的。」
「其余两宫不是已遭灭门么?」
「……」
「李公子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大命?」
「不是这意思,平姑娘……」
「告辞。」
茵平实在不喜这李不由的性情,与其与之前往,不如自己来得干脆,那其余
两宫,自己也要探一探才好。
白云宫是南方难得善骑射的门派,宫内良驹颇多,茵平便往那马厩去看,却
见一地死马,这灭门之人甚是狠毒。只得去城内寻了匹快马,连夜赶往玄机宫。
还没入宫,阵阵腥臭便扑面袭来,这玄机宫地势极高,常年扮作神秘,周围
人烟稀少,如今被灭了门也没个收尸的,凄凉得很。茵平闭气进了门,转了一圈
也不见活人,吃腐尸的野狼倒有不少。
这玄机宫果真名不虚传,处处有仙侣之风,房屋也是高梁宽脊、镂雕漆金,
处处精雕仙鹤荷莲,步步有清泉聚雾,更有满园名贵桃花名为蟠园,只可惜如今。
见这满地死人已是无可问询,便去寻那史籍屋殿,这玄机宫的书阁不如那白
云宫戒严,自己寻了半日也不见有密室机关,翻遍了所有藏书也无瑕湖之战记载,
便懊恼地出了门来。
茵平抬头向上看去,只见这最高处的书阁之上还有一件大屋,雾气环绕极像
在天上,茵平便寻了上去,到了才知这阁楼精巧,不是那天上仙境,而是铸了极
高的石柱往峭壁上,建了一方石台,石台上建了此阁。
茵平当下推门进去,看来是练功之所。地上有一死了多时的人,看样貌便是
玄机宫掌门天山子,这可是江湖排的上名号的人物,被人用极细的剑横切了喉咙,
只有少许的血流出来,看样子轻轻一触头颅就会落下,可见手法之快。茵平细细
打量阁内,见右侧墙壁有一开口,看来是掌门没完全打开密室便没了性命,茵平
侧身进了密室,一条狭长的甬道不知通往何处,走了许久才到一处开阔地,这四
方的密室灯火通明,只看得茵平吃惊。
这满处都摆满了书中所记消失多年的兵器。
茵平大多都不能细认,不知这玄机宫作什么意图,竟有如此多神兵利器不为
人知,倘若天下人知道,这玄机宫不得日日枕戈待旦以备争夺。茵平仔细辨认这
些名震江湖的兵器,愈发感叹这玄机宫莫测。
「这是,这是滴泪鞭!」
这鞭乃是一百年前东湖女侠苏齐齐使的,传说由昆仑秘境内雾纹白虎之皮制
成,通体雪白,细长之极,形比出云蛟龙,又经南海神鹿血骨泡制,强似金鳞龙
筋,还带了百年不化的神鹿剧毒,天下只一味药可解,后又经极北仙翁凭无苗火
炼制,可谓水火不侵,灵动非凡,只因鞭梢一出如同幻影,鞭及之处不见鞭身,
只见一行晶莹泪珠,故称滴泪。当年东湖女侠就是凭此鞭称霸一方男儿。
茵平从未想过这失传多年的神器会重现江湖,还被自己寻得,莫非是天意?
茵平当下拿起此鞭挥动起来,果真厉害非常,力道和来回自己竟还把握不住。想
收这鞭为己用,又怕生出风波,挣扎了好一阵才装进了自己背囊,这明里的武器
还是使那旧鞭为好。
茵平接着往里走,发现了一排书柜,只此一架书柜好生奇怪,柜门上写了几
个大字:江湖人志。
茵平打开来,只有一本书。
这偌大的书柜只有一本书。
封皮上只写了三个字:茵知骁。
茵平心思简单,看果真是找对了门路,心中甚喜,不多想便翻开那书来看:
「
茵知骁,非名门正派弟子,身法套路非我中原一路,合手武器为无名玉笛,
一战成名于谭兴山论剑,路数艰涩难懂,灵山派羽灵三子皆战死于他手下,死法
皆是因玉笛敲破天灵盖,本着论剑规矩,不予追究。论剑后纠集各方人士兴无名
门派。后沉寂数年。二十年前不知何因,北方二派与南派三宫皆应盟主号召与茵
知骁及其门人瑕湖一战,亦有其余多方门派参与,我中原武林此战损失惨重,至
此一蹶不振,茵知骁以及门人尽数剿杀,茵知骁胸裂沉入瑕湖。战后各门派不服,
求此战之因,只被告知茵知骁与两大邪派九嶷院与葫芦楼关联意图取代中原武林,
故而剿杀。此因实在不为人信服,盟主无奈,召集各门派签订协约,永不再议;
之后盟主请辞,此二十年至今武林盟主位缺。后我玄机宫私下再查,惊悉茵知骁
生母乃夏国人氏,茵知骁年少成长于夏国,我天山子姑且认为当年之战若不与朝
廷有关,定掀不起如此大风波,瑕湖之战本人亲历,茵知骁门人甚觉可疑,打法
有军队之风,这一战定是牵入夏国在我境内势力,朝廷胡编借口借我各方英雄力
量为自己清障。一举多得,着实可恨。断定茵知骁定与夏国有关联,怎奈无法再
深入追究查明以慰英灵,愧对。天山子亲字。」
字写到这里便结了尾,往后翻全是空白,看来这天山子是遇到阻碍不能往下
写了。茵平放下书细细地想,我宋朝与夏国时交战时和缓,这与夏有染可是敏感
之极之事,爹不仅与夏国有染,更是夏国人,茵平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一时
竟不能判断这真假,又想娘从未提起过。这越往下查越是混乱,简直快要理不清
头绪。
「平姑娘……」
「谁?」茵平来不及抽出鞭来,只好拼全力往前越去,此人靠近自己未曾察
觉,看来内息了得,只求来人别从背后袭击,待茵平转过身来,竟是李不由,如
此浑厚的内息以前多番交往竟感受不到。
「平姑娘你不是说不来玄机宫么……」
茵平此时尴尬得很,本想躲着这人,此时却是好巧不巧在这里遇上,自是不
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抬头看那李不由,却忍不住笑起来。这李不由一副风尘仆仆
的模样,脸上脏得很,衣服还划了好几道口子,慕天剑随意别在腰带上,手里竟
还拿着半个韭饼,一边嚼着一般同自己说话,那模样别提多惹人发笑。
正好不知该如何向着憨实的李不由解释,便道:「李公子为何这般模样?」
「……可以不提么……」
「怕是不行。」
「我……那日你走后我便收拾停当前往玄机宫,一路倒还顺利,进了这玄机
宫范围时见有人用板车推人瞧病,路途甚远,我便将我的马给了那家人,之后才
发现这荒山野岭的,只好步行前往玄机宫,怎奈竟在半途遇见一花斑大虎,师父
教我不要杀生,我就不能伤它,便想寻它路避它,怎奈它咄咄逼人,我只好与他
周旋,上了树却害我落下树来,摔得一身泥土稀烂,好不容易才避了开来,又行
了十里路才到了玄机宫,有些饿了。」
茵平不知自己是如何听完李不由这些话,只是心中暖了一番。
「李公子,我路过这里进来瞧,你信还是不信。」
「只要平姑娘说的话,在下全信。」
李不由又花了上下三天,召集了附近几个小派殓了众人,茵平也不帮手,只
在边上看李不由,他挨着为各人都立了坟,按着腰牌仔细刻上墓碑再下葬,大多
数人他都不曾相识,竟也为他们大哭,虽说白云宫灭了门,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白云宫大弟子竟没一点架子,待到最后,又是亲自上下整理了一片狼藉的玄机
宫。
茵平看着,也不再觉李不由烦人,自己也从不以貌待人,把他一一对到自己
读过的书里,他虽不是那俊俏风流的公子,可正是那秉性纯直、至情至性、慷慨
满腔的真男儿。
长了这二十年,虽为女子,茵平也是第一回尝到这女子的心思,竟是如此善
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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