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小女孩
回家的记忆现在还新鲜着。大巴载着我和我满怀的未知喜悦,穿过黄土高原
的沟壑,穿过炊烟萦绕的村庄。当我第一眼看到家乡显眼的楼时,突然有种热泪
盈眶的感觉。
回家时已经快过年了。家里忙着大扫除,今年我特别勤。家乡今年有些变化,
街上挂满了灯笼。我竟然担心晚上它们会不会被偷去。年夜饭还是跟往年一样的
难吃,真不知道老妈除了拉面还会不会做点可口的了。
在家乡我又跨过了一岁,看着去年失败的同学们重整旗鼓,看着曾经亲密的
朋友早已没有与自己一同相处的忙碌,看着小沈阳一炮打红,出场费一举涨停,
看着自己的旧伤疤在寒冷的冬日风化,再也不能复原,看着自己的寒假一天一天
过去,一天一天模糊着家乡的轮廓。我在留恋么?记得前些日子参加了我一个长
辈的葬礼,亲眼看到棺材入土,才发现,不管走多远,自己总会属于这块土地。
于是不久,就参加了预见习。大一的学生见习,让别人很难理解。不过科教
科的李老师太好了,不仅把我安排在了脑外,还借给我她自己的白大褂。脑外科
的主任也姓李,和我一个县的,对我也很不错。
接下来就是每天查房,病例讨论,然后看操作。现在几乎对那些操作已经麻
木了。我想这也是学校让预见习的目的之一吧。
科里有个小女孩,13岁,其实周岁只有12。捣了三次床,从26,到1
0,到4。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仅因为她长的可爱,大眼睛,长睫毛,瓜子脸,
像个洋娃娃,更因为我第一天就知道,她是脑瘤术后复发。已被宣判死刑。当时
我想被雷霹了了一样,呆呆的站在窗台,看着外面城市的繁华,一看就是一个小
时。这段时间,我不断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得上这个病?为什么她这么小
就要受这些苦?为什么那么多人享受一辈子,干了一辈子坏事都没事?她作错了
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惩罚她和她的家人?最后我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勉强收
住了思索:是不是老天看她太漂亮,要她早点去陪他?
我见过她父母。母亲的眼睛已经肿的不行了,父亲面无表情。我没有经常进
病房陪她,因为我害怕看到她父母和她无邪的笑声。但那次我去了。
医院给她做脑穿刺,我就跟了进去。她父母都走出了病房。医生给她打麻药
时,她说:「医生,做完这个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医生当时戴着口罩,「嗯」
着,我实在看不清他有什么表情。只是我此刻早已双眼湿润。偶然看她的脸,
一滴又大又亮的泪滴挂在左眼角上,在呆滞的面容上特别显眼。她试图擦拭,医
生忙说:「不要把手伸上来,小宏乖,听话。」
「我不伸上去,我最听话了。」她说。
这时,锥子已经在她头上开始钻了,我看着她脸上肌肉绷紧了,很难受,一
把抓住了她的手。她握得紧紧的,却始终没有叫出一声来。我的心好象被紧紧的
握着。我那时真的忍不住了,为什么她这么小要承受这么大的痛苦?!我在我的
笔记本上写着: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东西,换取她快乐的人生!可
是这是不可能的,这是多少钱也买不到的~ !
最后一天预见习时,她已经面瘫了,一半脸已经不能动的了。我忍不住跟她
母亲聊了起来。原来她父母都是打工的,搞装修,只有一个孩子。为了治病,已
经欠债累累了,最后却只能是个人财两空。走出房间,我有不禁站在窗前呆想,
又一个小时,我想,他们生了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却只能拥有她十三年的时间。
难道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么?到底她怎么得上肿瘤的?是因为父母搞
装修吸入致癌气体,还是因为那些小商小贩做的那些辣的小食品?真的搞不懂,
连她父母都不知道,都说是命。
我跟她母亲说我是中山医的,她说:「大专么?」我没有说话,我知道,在
她眼里,对人最好的推测就是大专。只是为什么他们要求这么低,老天却连这都
满足不了?
我从来不相信老天,也不信世界上还有永远治不了了病。为了这个信念,我
会奋斗。即使不久那个女孩就要永远离开我们了,也一定还有很多像她一样的孩
子,在病床上憧憬着永远都实现不了的美丽未来。我想给他们抓的住的未来。
我也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太薄弱了,我愿望所有中山医的同学,以及所有
学医的同学,为了看到人们开心的笑脸,奋斗吧。我更愿望所有人,不要再给医
学出难题了,对大自然好一点,对同胞好一点,恐怕世界上就不需要有那么多医
生,那么多研究。
昨天下午,大雪纷飞,一个冬天都没下的雪花突然发疯似地往下砸,砸到我
脸上,好舒服。家乡在我离开它之前送给我最珍贵的礼物,我会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