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都是野芹菜
那天下着若有若无的毛毛雨，我步行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对夫妻蹲在马路边
的山坡地上采野菜。每天都从这里过，每天都看见满眼清湛的野菜野草，厚实得
密不透风。但从没意识到那是野芹菜——野菜中的极品。过去经常听人说要到遥
远的河套地里，才能采到这种喜欢生长在水边的植物，是那对蹲在细雨中的夫妻
让我走近探寻了一下：真的是野芹菜啊！那样密密麻麻的野芹菜比养殖的都整齐
啊，况且又长在山坡地上，连一点人为的痕迹都没有，那种水灵，那种鲜嫩和干
净，真让人馋涎欲滴啊！
于是也顾不得回家了，蹲下身去就开始采野菜。那样多的野菜令人目不暇接，
都只采顶尖上最娇嫩的那一段。手里满了，怀里也满了，才恋恋不舍回家了。晚
上做了手擀面，也下了野芹菜做点缀。它的碧绿与西红柿和蛋黄相得益彰，看着
就赏心悦目。与从超市买的香芹比，模样改变了许多，味道也绝不一样。野芹菜
有一种古远的原野的味道，那就是，香芹走进历史的味道。似乎那种味道能够穿
越，从亘古，原汁原味地走到了今天，就为了与我的不期而遇——除了我，谁又
能识得它并因为感动而留下有关它的文字呢？
说起来，我这是第一次采野芹菜。从春天野菜萌动的时候起，我就和同事计
划着利用下班时间采一回。每年都有位大姐从遥远的地方把野芹菜采来送到我家
里，所以我认得野芹菜的模样，也知道大致哪个方向有。可就是因为路途遥远，
春天的季节一晃就过去了。有时候和有同好的朋友碰在一起，还会遗憾地念叨句，
今年没采成野芹菜，明年吧。我们都觉得野芹菜是春天的产物，却忽略了它对雨
水有格外的要求。它原来是生长在河边的，也只有雨季能让它茁壮成长。说到这
里，就觉得野芹菜与水的关系，有点像女人与水的关系。水做的女人，就一定是
好女人。
我第一次吃到野芹菜，是十几前了。单位有位同事家住山里，就从山溪旁采
了野芹菜送给我。我那个时候，甚至都不知道世上有野芹菜这种植物。记得晚上
回家做了菜馅儿合子，才发觉那种味道让我着迷。那种远离了味精和五香粉以及
杂七杂八调料的味道，与我的味觉神经一拍即合。因为着迷，总也念念不忘。而
吃到它的机会，十几年里也不过三五次，而且不记得哪次让我一下吃个够。每年
春天都出去采野菜，但都难觅它的身影。所以它在我的心目中，甚至有些尊贵，
因为百闻却难得一见。谁能想到呢？它突然那样大面积的从地底钻了出来，而且
出现在地势较高的山坡上，不是传奇又是什么呢？
周日回２０公里以外的老家，才发现传奇竟远没有结束。家乡三面环河，被
一条碧绿的大堤包裹着。那条大堤我从小走到现在，熟悉得就像自己身体的某一
部位一样。它上面长得草，有可以做牛羊饲料的麻麻枕，老牛干儿。再奢侈一点，
有兔子爱吃的苦菜或苦蝶儿。或者，能熏蚊虫的艾蒿和狗尾巴草。但千真万确地
是，从没见它长过野芹菜，否则我不会在三十几岁的时候才认识它。又是在雨后
清冽的空气中，我走上了大堤，才发现大堤的两个坡面都被野芹菜趴满了。我的
惊讶无法形容，继而告诉我见到的所有村里人，这种野菜能吃，好吃！乡亲们都
朝我笑，笑得宽容。我不知道他们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大概还是笑我少见多怪的
吧。家门前，树荫下，凡是鞋底走不到的地方，都是野草野菜茂盛的地方。我家
门前的车前子长有一尺高，齐展展得像麦田一样。但野芹菜毕竟不同于别的野菜，
它是新近来这里安家落户的，又绿色，又无污染……无论我怎么说，也没见有人
动心，邻家二嫂甚至鄙夷地说了句，不就是野菜么……
我很快就想通了村里人对野菜的态度。今年因为雨水好，家家菜园里的蔬菜
都长疯了，老黄瓜都扔到了猪圈里沤肥。城里人孜孜追求的又绿色，又无污染，
在乡亲们那里是件好笑的事。没有了城里人所谓的那种更高层次的追求，谁又把
野菜当回事呢？
回头再看野芹菜，我又想不通了。它们那样大的规模，从哪里来的，怎么来
的，为什么现在才来，不都让人浮想联翩么。它们就那么想当然地来到了我的家
乡做客，然后反客为主，到让我不知所措了。
[ 本帖最后由 孤舟二叶 于 2012-6-27 14:4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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